龍柏鞋廠所在的大板地工業區,距離天哥的家很近。蔣凡開車幾分鐘就來到他家,看到大門緊鎖,剛準備駕車離開。
天嫂賣完菜回來,看到蔣凡站在門口,趕緊迎上前,熱情招呼道:“凡弟,你怎么來了?”
蔣凡故作玩笑道:“我惦記嫂子的廚藝了,想來蹭頓飯,天哥中午會回家吃飯嗎?”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別以為我不知道。”天嫂故作不滿地白了蔣凡一眼,繼續說道:“如果單位不忙,他都會回家吃飯,你要找他,為什么不直接給他電話呢?”
蔣凡嬉皮笑臉道:“問候天哥只是順便,真是惦記嫂子的廚藝了。”
天嫂開誠布公道:“我雖然是農村婦女,但是和你天哥在一起這么多年,目前還在村委工作,多少有些眼力勁。
你是心里有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阿天,所以沒有聯系他,直接來到家里碰運氣。阿天對你的評價很高,嫂子也欣賞你這樣的做事風格,有什么話不用藏在心里。不愿意告訴嫂子,可以直接告訴你天哥,你們是一路人,沒有什么話不可以聊的。”
蔣凡聽到天嫂暖心的話,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道:“嫂子真是火眼金睛,什么事情都瞞不了你。”
天嫂看到蔣凡不愿意接話茬,也沒再追問,她打開家門,對蔣凡道:“在這里別見外,自己去茶室泡茶喝,我要忙著做飯,等會家里那兩個小家伙放學回來就會吵著餓。”
蔣凡走進茶室,卻沒有碰茶具。他點上一支煙,指節抵著眉心,望著煙灰缸里已經堆滿的煙頭,像他此刻凌亂的思緒。
起初,她只是想讓瘦仔身敗名裂,再幫小雙家人爭取到一大筆錢。所以一直表現得比較理性。叮囑張春耕先別砸發廊——是想到那些發廊妹也是苦命人,不能砸了她們的飯碗。等她們散了,再動手也不遲。
而李志雄的這一通電話,讓他想到了更深沉的問題,小雙雖是自殺,但是被瘦仔脅迫,犯罪事實擺在那里,還能逃脫法律的制裁,周世東不但是包庇,還是共犯。
蔣凡吐出一口煙,煙霧在眼前扭曲,像那些被壓彎脊梁的影子。
小雙的遭遇只是千萬漂泊客中的一道縮影,真正壓迫打工階層的,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是周世東這種基層的“小鬼”——他們穿著制服,有時比江湖流氓更狠。
這些“小鬼”不敢動那些外來投資的老板,害怕驚動高層,只得挑最底層的人下手,因為這類人好欺負,遭受了欺凌也不敢聲張。
李志雄的電話讓蔣凡明白,周世東正是有李志雄這樣的保護傘,才敢這么肆無忌憚,一般人也動不了他。
蔣凡碾滅抽了一半的煙頭,眼神冷了下來。既然這樣,那就用自己的方式。他要借小雙這件事,把周世東拖進泥潭,鬧得滿城風雨。
自己帶頭掀桌子,既能鼓舞其他漂泊客的士氣,也讓那些和周世東一樣的“小鬼”們明白——不是所有打工者都會忍氣吞聲。
可襲警……性質不一樣。
雖然他曾與黎科長這樣的人物有過對立,但僅限于言語交鋒。而這一次,他與周世東的矛盾已不僅僅是簡單的沖突,甚至可能演變成一場足以震動整個局面的風波。
他知道這樣的舉動一旦失控,不單單是針對周世東這么簡單,而是會影響一個鎮,或許一座城市的名譽,可能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即便是梁叔、梁哥、劉哥這些人物,如諾替自己出面,都可能受到連累。
現在來找天哥,是想聽聽他的建議——如何既能達成目的,又避免事態失控。可這樣一來,等于把天哥也拖進漩渦,因此他內心掙扎,不知道應不應該給天哥開口。
正在他一個人在茶室里權衡利弊,門外突然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最終在院前戛然而止。緊接著是車門關閉的悶響,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聲音,一步步逼近大門。
蔣凡知道應該是天哥回來,趕緊收斂起自己的心情,走出茶室來到大門邊,看著天哥熱情招呼道:“我都等你大半天了,怎么現在才回來嘛。”
天哥看到蔣凡忽然出現在自己家里,愣了一下,單刀直入道:“到底遇到多大的麻煩,你才會不請自到?”
他低下頭拍了拍褲管上的塵土,抬頭目光再次落到蔣凡身上,繼續道:“在我這里不用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能解決的事情,你打個電話就行,不能解決的問題,你來到這里也是白搭。趕緊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蔣凡看到天哥真沒有拿自己外人,義正詞嚴下也不缺真正的關心,心里終于有了決定,故作不滿的別嘴道:“我是那么現實的人嗎?一定要有事才能來這里。”
天哥白了蔣凡一眼,“就憑你見到我時,那一閃而過的猶豫,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事,別給我打馬虎,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蔣凡選擇性地回道:“也不算什么大問題,就想問問,周世東到底是什么人物,剛到白沙治安隊不久,就敢那么囂張。”
天哥沒有回答的蔣凡的問題,而是追問道:“還有呢?”
“還有就是李志雄為什么會成為他的后臺?”
天哥似笑非笑地看著蔣凡,“繼續說下去?別像擠牙膏似的,是一句答一句。”
蔣凡看到天哥不停地追問,嘟囔道:“在你面前,我就不能耍點小心眼。”他故作喪氣的樣子,停頓了片刻,才接茬道:“自從盧仔進去以后,瘦仔那個雜種又不安分起來,到處找人幫他物色廠妹,我看不慣,想給他一點教訓,隨便撈點外水。昨天安排人封堵了他的發廊,今天就接到了李志雄邀約的電話,約我去白沙治安隊喝茶,我就懷疑他是和周世東狼狽為奸。”
天哥緊盯著蔣凡道:“李志雄給你說了什么?”
蔣凡這一點沒有隱瞞,如實道:“沒說什么,就說要去白沙治安隊檢查工作,約我去那里喝茶,我才發現蹊蹺。”
天哥來到客廳,隨手將手里的車鑰匙丟在茶幾上,緩慢地坐下后,半握著拳頭撐住腮幫,沉思了好一會兒,認真看著蔣凡,隱晦地說道:“我應該猜到你想做什么了,但現在是敏感的事情,有些事情還是緩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