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凡知道賭客們大多不待見珠珠,可他對她不僅沒有一絲反感,反而生出幾分久別重逢的親切。他隨手抽出幾張鈔票正要遞過去,耳邊卻傳來一陣嘆息——原來彭亮這把牌竟是九點,通殺全場,所有賭客都在唉聲嘆氣。荷官正忙著收攏桌面上堆積如山的鈔票。
蔣凡又將錢疊厚了些,用指腹在鈔票邊緣輕輕一捻,估摸著厚度差不多了,這才連同先前那幾張一并從賭桌下遞過去:\"以后少來這種地方吧。\"為了照顧珠珠的面子,他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實在無聊,可以打打小麻將混時間,也不至于輸成這樣。\"
珠珠接過錢,指尖觸到那疊鈔票時微微一顫。長期遭受冷眼的她,此刻遞來的不僅是錢,更是一份難得的尊重。她抬眼望向蔣凡,眼眶里蓄著的水光在賭檔的燈光下微微閃動:\"大爺,謝謝你。\"聲音里帶著久違的暖意。
蔣凡見她情緒激動,便用閑聊般的口吻問道:\"小雙呢?她怎么沒跟你一塊兒來?\"
珠珠神色一滯,目光不自覺地瞟向人群外圍——站在凳子上監督場子狀況的雞仔。她下意識咬了咬下唇,聲音又低了幾分:\"雞哥……沒跟你提小雙的事?\"
蔣凡近段時間就沒有見過雞仔,他注意到珠珠眼中那抹剛淡去的紅暈又漫上一層哀戚,心頭驀地一緊:\"小雙怎么了?\"
\"小雙她……\"珠珠的嘴唇顫了幾顫,\"兩個月前……割腕走了。\"
蔣凡瞳孔驟然一縮,耳邊嗡的一聲,像是有人在他太陽穴上重重敲了一記悶鑼。他下意識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她為什么……\"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珠珠搖了搖頭,眼神飄向四周嘈雜的賭桌,聲音壓得更低:\"事情特別復雜,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
蔣凡猛然意識到這里是輝哥的賭檔,自己不能影響這些賭客的興致。他深吸一口氣,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朝不遠處一個看場的馬仔招手道:\"阿強,麻煩幫我拿紙筆來。\"
接過阿強遞來的便簽紙,他寫下自己的大哥大號碼,又特意在數字下面重重劃了兩道橫線,最后鄭重地署上本名:\"有空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珠珠接過紙條,改換稱呼感謝道:“謝謝凡哥。”
蔣凡故意放大了一些音量:“我們年齡差不多,而且還是老朋友,什么凡哥凡哥的,這樣太見外,以后直接叫我阿凡。”他這樣做并非在意一個稱呼,而是想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為珠珠贏得這些賭客的尊重。
珠珠長期在賭檔里混,知道蔣凡的用心良苦,感激地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準備離開賭檔。
蔣凡又抽出了十來張鈔票塞進她手里,補充道:\"以后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
輝哥已經站到了彭亮的另一側,但眼光的余光一直在注意著蔣凡的一舉一動,雖然沒有聽到蔣凡與珠珠嘀咕著說什么,但他從蔣凡三次拿錢的動作,還有蔣凡故意放大音量所說的話,看出一些端倪。
珠珠還沒有擠出人群,輝哥已攤開手掌給站在高處的雞仔做了一個手勢。
只要來賭檔下了注碼的人,無論輸贏,離開時,賭檔都會根據下注的大小,適當地給些茶水費。
近段時間,珠珠每次前來,最多只有幾百元的賭資,這點錢對于注碼這么大的賭檔來說,等于就是來看熱鬧,她已經好久沒有拿過這樣的茶水費。
珠珠剛準備拉開通往外面麻將廳的房門,身后突然傳來一聲熱情的招呼:\"珠珠姐,這么快就要走了啊?\"
她詫異地回頭,看見負責發放茶水費的馬仔正滿臉堆笑地朝她走來。這人平日里對她愛答不理,此刻卻殷勤得反常。只見他熟練地數出五張嶄新的百元大鈔,雙手恭敬地遞過來:\"這是您的茶水費,輝哥特意交代的。\"
馬仔弓著腰,臉上堆著夸張的笑容,連聲音都刻意放柔了幾分。繼續道:\"有空常來玩啊,輝哥說您這樣的貴客,我們賭檔隨時歡迎。\"
珠珠低頭看著手里多出來的五百塊錢,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鈔票邊緣。她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厚待\",是蔣凡剛才的舉動給自己帶來的便利,回頭望了一眼賭桌,站著的人群遮擋住了蔣凡的身影,她回過頭來,幾滴眼淚落在了她拽著錢的手背上……
臨近十二點,蔣凡看到彭亮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將臨時‘保管’的錢全部推到彭亮面前,故作玩笑道:“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陪嫖看賭,你倒是精神十足,我可就受罪了,你慢慢玩,我要回去修煉了。”
彭亮笑著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回過頭來繼續投入到賭局中。
蔣凡離開十來分鐘后,彭亮站起身來,對所有賭客道:“今天玩得太久,已經累了。這是最后一把,想贏錢的別錯過這次機會哦。”說完,他隨意將骰子丟在桌面上。
賭錢講究一個心態,兜里不差銀子的彭亮將輸贏看得很淡,這一把又是通殺,他給所有看場的馬仔每人打賞兩百,然后對輝哥使了個眼色,兩人再次回到辦公室。
彭亮開口道:“你有沒有覺得,大爺現在已經變了一個人。”
輝哥慢悠悠地泡著茶,頭也沒抬地接茬道:“他那樣的性格,很難改變,只是成熟了許多倒是真。”
彭亮掏出煙,遞了一支輝哥,繼續道:“這么大的變化。難道真是這段時間閉關修煉的原因?”
輝哥知道其中的原因,可彭亮畢竟是商人,他不敢輕易透露唐璐和陳哥深夜去醫院探望蔣凡的事情,含糊其辭道:“可能是吧!”
彭亮深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皺著眉頭道:“大爺和那個珠珠很熟嗎?他離開的時候,雖然極力掩飾,但我還是能明顯感覺到他有很重的心事,也不知道他和珠珠兩人說了些什么。”
“哎……”輝哥長長嘆息了一聲,解釋道:“凡弟第一次來這里玩,就認識了珠珠和小雙,彼此之間關系雖然一般,但你也知道凡弟那個人,對于弱勢群體,自帶同情感,應該是知道了小雙去世的消息,影響到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