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繼續說道:“向東升的任命,原計劃就在這一兩天。但我會安排人拖個十天半個月,同時讓人放出風聲,就說收到一些反映,對他的綜合能力和近期關聯事項尚有考量,任命可能存在變數。”
劉哥立刻領會了意圖:“把這潭水攪渾,讓那些圍著向東升轉的人心里打鼓,動搖他們的信心,也打亂向東升自己的陣腳?”
“沒錯。”梁東肯定道:
“對方不是想快刀斬亂麻嗎?我們就偏要把水攪渾,把局面復雜化。向東升四處滅火,陳行后面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語氣加重,“這樣能為高墻里的蔣凡,多爭取一些寶貴的養傷時間。”
提到蔣凡,書房里的氣氛更加凝重。
梁東沉默了一下,仿佛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聲音壓低了些:“另外,我會想辦法,讓鐘玲再多待一周。盡量讓蔣凡的傷勢恢復得更好一些。雖然這樣安排有些風險,但我們不能不顧蔣凡目前的身體狀況。”
這個決定讓劉哥和周弘義都動容了。他們都明白,延長鐘玲滯留在高墻內的時間,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設想。梁東這是在用極大的風險,為蔣凡換取生機。
“老領導……”劉哥聲音有些哽咽。
“好了,”梁東擺擺手,打斷了可能出現的傷感情緒,目光重新變得銳利:
“弘義,你暫時轉到暗處,配合小劉,把跟蹤監視的重點,從向東升、祁東雅身上,擴展到洪興接觸的那些‘明面人物’。我們要搞清楚,祁東雅手里那張底牌,到底牽連有多廣。”
他深深嘆息了一聲,接著說道:“同時也別忘記陳烈安和張世龍這兩個境外江湖人物,洪興這一進一出,江湖地位肯定是水漲船高,他們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有所動作。”
“是!”周弘義挺直腰板,之前的郁悶和屈辱化為了堅定的斗志。
劉哥也深吸一口氣,感到肩上的擔子沉重,但方向已然清晰:“明白了,老領導。我們這就回去安排,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別用嘴保證,我要看到結果。你們肩上的任務很重,現在趕緊回去。”
梁東剛說完,又想到已經夜深,兩個屬下都是一臉倦意趕來,還是希望他們多點時間休息,接著說道:“我安排小曹開你們的車,送你們回東莞,到時候他自己打車回來就行。”
…………
高墻內的醫務室里,慘白的燈光映照著狹小的空間。
鐘玲背對著蔣凡,默默地收拾著帶來的醫療器械。每拿起一件,指尖都仿佛殘留著觸碰他身體時的記憶——聽診器下他沉穩的心跳,鑷子清理傷口時他緊繃的肌肉,還有那支體溫計,記錄過他數次深夜反復的低燒。
蔣凡靠在硬板床上,目光沉靜地落在鐘玲的背影上。她動作的每一個細微的遲緩與凝滯,都清晰地落在他眼里。
前天,兩人便已接到明確通知,鐘玲今日必須離開。
此后,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便籠罩在兩人之間。他們都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絕口不提離別,仿佛不提,那注定的一刻就不會來臨。
然而,當最后的時刻步步緊逼,那強行筑起的堤壩,終究難以抵擋心底洶涌的潮汐。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實質的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心弦。
鐘玲將最后一卷紗布放入藥箱,扣上鎖扣的“咔噠”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她停頓在那里,手指按在冰冷的箱蓋上,指節微微泛白。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所有努力維持的冷靜都會潰不成軍。
蔣凡看著她那單薄而緊繃的背影,喉嚨有些發緊。他想說點什么,卻覺得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四合院里失控燃起的隱秘情愫,近段時間患難與共的攙扶,如同無形的絲線,將兩人的命運緊緊纏繞,又將在今天被無情地拉扯。
鐘玲在長久的靜默后,終于緩緩直起身,她沒有回頭,只是提著藥箱,極其緩慢地走向門口。
就在她的手觸碰到冰冷的門把,門外傳來了有節奏的三長兩短敲門聲。
鐘玲動作一頓,迅速打開了門。
陳中秋閃身進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他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蔣凡,然后壓低聲音對鐘玲說:
“鐘醫生,剛接到外面傳來的新指示,情況有變。你可能還需要再多留一周。”
他頓了頓,又將周弘義被停職,以及自己所知道的原委,一五一十陳述出來。
躺在床上的蔣凡,眼神驟然銳利起來。近段時間外面發生的種種,洪興的囂張、祁東雅的運作、向東升的困境,他早已通過陳中秋這條線了解得七七八八。
陳中秋只知道傳達周弘義的命令,卻不知周弘義也只是聽令行事,更不清楚這背后真正的決策者是遠在廣州的梁東,還有一個更高層的布局者。
但蔣凡是深知內幕者,他從周弘義被停職的緣由,立刻敏銳地分析出,這背后必然是梁東在運作。而此刻突然延長鐘玲的滯留時間,無疑是梁東為了讓他傷勢更好恢復而冒險行事。
“不行,”蔣凡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決。
他強撐著想要坐得更直,目光如炬地盯著鐘玲和陳中秋,“告訴外面,原計劃不變,鐘醫生今天必須按原定指示撤離。”在外面面前,兩人一直保持著禮節性的稱呼。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不適,語氣不容置疑:“周哥停職,說明外面的較量已經白熱化。對方正在不惜代價反撲。這種時候,任何額外的風險都不能冒。我的傷已經恢復了差不多,即便他們折騰,也輕易死不了。所以不能因為我的事,影響到外面的安排。”
在陳中秋面前,他沒有說明,但鐘玲已經知道這盤布局。
她看著蔣凡蒼白而堅定的臉龐,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萬分的不舍、擔憂與一瞬間因可以留下的喜悅,最終都被他堅定的眼神壓下。
她深知孰輕孰重,努力維持著平靜,對陳中秋點了點頭,“按他說的辦,我按原計劃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