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隊長,好威風啊。”蔣凡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死寂,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門外隊員粗重的喘息,“帶著厚街的差人,跑到虎門的地界來,二話不說就踹門?這唱的哪一出?”
周亮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蔣凡出現在這里,而且明顯控制住了局面,這遠比他預想的要復雜百倍。
康生那急切到失態的命令、方樹林和阿城詭異的會面、眼前這劍拔弩張的場面、還有蔣凡那市局里‘鐵面包公’周弘義都給面子的背景……所有線索在他腦中瘋狂交織,拼湊出一個讓他脊背發涼的結論:康生要完了,而自己,正被康生推著,往這艘注定沉沒的破船上跳。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驚濤駭浪,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帶著官方程序化的嚴肅表情,穿過門口兩個剛戰敗的隊員,獨自走進了包房。他沒有關門,但門外的隊員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沒人敢跟進來,只是警惕地持槍封鎖著門口。
“蔣凡?”周亮的聲音刻意保持平穩,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我們接到可靠線報,厚街涉及一宗重大案件的嫌疑人阿城,正與在編人員方樹林在此地進行非法交易。我是代理隊長,奉命前來抓捕嫌疑人,并搜查相關證物。”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被控制的阿城和方樹林,尤其是在方樹林那扭曲的手腕和怨毒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方樹林涉嫌嚴重違紀,一并帶回調查!請你配合工作,讓你的人退開,不要妨礙公務。”
“哦?”蔣凡挑了挑眉,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那姿態仿佛在聽一個拙劣的笑話,“周隊長,你說他們是嫌疑人?那我剛才看到的是什么?”
他抬手,指向方樹林,“方隊長手持五四式手槍,槍口頂著這位‘嫌疑人’阿城的腦袋,進行暴力搶劫,人贓并獲。我們路見不平,見義勇為,合力制服了持槍暴徒,保護了公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怎么到了周隊長嘴里,我們倒成了妨礙公務?”
他頓了頓,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鋒,直刺周亮:“還是說,周隊長你口中的‘公務’,就是替某些人,來搶回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臺上的錄音機和錄像機。
周亮的呼吸一窒,蔣凡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精準地刺中了他最心虛的地方。余光瞥見方樹林眼中驟然爆發的怨毒和一絲希冀,以及阿城絕望中透出的祈求。他知道,蔣凡說的是真的,因為有了周弘義的提醒,方樹林行兇的手槍還在靠洗手間的墻角,這性質太惡劣了。而先到的蔣凡手里掌握了那些東西,恐怕遠超眼前的錄音機、錄像機所能證實的證據。
而這些康生交代一定拿到的證據,落在自己手里,既可能成為救命符,也可能是燙手的山芋,
“蔣凡!”周亮沉思片刻,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色厲內荏,“請注意你的言辭!我們是依法辦差,方樹林的行為,我們自然會調查清楚。現在,請你們立刻離開現場,把嫌疑人和所有涉案物品交給我們。否則……后果你承擔不起。”他試圖用官威壓人,同時手已經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目光緊緊鎖住蔣凡和那些錄像帶錄音機。
“暴力抗法?”蔣凡嗤笑一聲,支撐著沙發緩緩站起身。手腳受傷,他的動作很緩慢,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周亮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張春耕和幾個兄弟,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
“周隊長,”蔣凡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你帶著厚街的差人,沒有虎門同行的配合,沒有出示任何跨區辦案的手續,甚至沒有亮明身份就暴力破門,意圖搶奪關鍵證物。你說我暴力抗法?那我倒要問問,你現在的行為,又算是什么?是奉了康生的私令,來殺人滅口、毀滅證據的吧?”
“你……你血口噴人。”周亮臉色鐵青,被蔣凡戳穿了最隱秘的心思,而且還按上殺人滅口、毀滅證據這樣的罪名。惱羞成怒下,他疾步來到蔣凡面前,猛地拔出了配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蔣凡,“蔣凡,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讓你的人退開,別妨礙我辦差,否則……”
“否則怎樣?”蔣凡注意到周亮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非但沒有讓開,反而單腳著地向前逼近一步,幾乎要撞上周亮的槍口。
他盯著周亮因緊張而微巍的手,眼神里充滿了不屑和一種洞悉一切的憐憫,“開槍?周隊長,你想想清楚!外面你的人不少,可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你這一槍下去,打不死我,你走不出這個門。打死了我,別說我的兄弟會不會放過你。就是你背后的主子康生會不會保你,那就值得……”
他故意停頓了片刻,繼續補充道:“同時還有另外一個‘周隊長’,正在趕來的路上,這也是我為什么沒有帶走阿城和方隊長的原因。”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周亮的心頭。他握著槍的手愈發顫抖起來。
蔣凡提到周弘義要來,而且還點出了他最恐懼的核心——康生靠不住。一旦事態升級,康生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他,甚至讓他當替罪羊。而周弘義又是專門負責啃硬骨頭的。
目前來說,他只是與方樹林明爭暗斗中,犯了些不算違背原則的錯誤。如果現在為了拿到康生想要的東西,真動了槍,性質完全變了,一旦落到周弘義手里,自己心里這點小九九根本經不起查。
冷汗瞬間浸透了周亮的內衣。他看著蔣凡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著門口虎視眈眈的張春耕等人,再想想自己帶來的那些隊員,面對這種局面,能有多少人真的會為了康生一道明顯不合規的命令去拼命?尤其是,對方手里很可能握著足以掀翻桌子的重磅炸彈。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周亮。他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無論前進還是后退,都是萬丈深淵。
“嗚…嗚……嗚…”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窗外由遠及近傳來了尖銳刺耳的笛聲。不是一輛,而是四五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壓迫感,迅速逼近合家歡酒店。那特有的高亢鳴笛,穿透酒店外看熱鬧的喧囂,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