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志堅輕輕翻動著碗蓋，抿了口金黃色的茶湯：“我在靠近前線的【元疆】游覽古代諸國遺跡時，聽到了不少關于幻術師的傳聞。”

“幻術種類繁雜眾多，常見的有千幻，天象，尸法……但其中最厲害的，當屬古代妖狐流派。”

說到這，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小兄弟若是古代妖狐流派的幻術師，倒有資格擔任這貼身護衛一職。”

對面床的窮酸書生聽完，沉默片刻道：“可是妖狐流派想練到極致，需要有妖狐血統的支撐。”說完他指了指我：“他是活人，他不是狐貍，這說明他并未掌握到妖狐流派的精髓。”

廖志堅把茶碗放回桌上，嘆了口氣：“是啊，真可惜，我聽說非天的妖狐，是不懼自在天的。”

那婦女瞇著眼聽兩人對話，越聽越是不屑，婦女四十來歲，身穿一件白麻褂子，下身是一條臃腫的黑褲加千層底布鞋，婦女膚色蠟黃，生長了一臉的麻子，塌鼻子，五官中帶著血腥的瘋癲，眼睛小的像兩條線，眼神卻如刀子般鋒利：

“哼，我管他妖狐不妖狐？我也是幻術師！這孩子能糊弄你們外行，卻糊弄不了我！”

“孩子，你趕緊滾出去，找別處居住，我就不和你一般見識，不然……我就替你家師門，來管教管教你！”

窮酸書生一瞅婦女要跟我動手，趕忙勸道：“算啦，咱們是新來的，少惹事的好，免得壞了小姐家的規矩。”

婦女陰陰地說：“小姐家規矩是多，卻沒禁止護衛間切磋交流！”

我冷冰冰地問這婦女：“你打算怎么切磋？”

“簡單，你接我一掌，接的住，我跪下來給你磕三個響頭。”婦女伸出雞爪般的右手，手指攤開，朝我緩緩伸來，掌未到，我先聞到了一股濃烈的尸臭，凝神瞧去，只見掌面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小人影子，每一個小人都只有筆尖大小，黑壓壓地盤坐在婦女掌心中，每一個小人都在沖我比劃各種陰損隱晦的手勢。

窮酸書生看到這畫面，頓時嚇的倒吸了口寒氣：“這位姐姐來頭可不簡單啊，居然是【尸法】流派的幻術師！”

廖志堅倒沒書生那般驚慌，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婦女的手掌：“真是緣分啊，居然在這里遇到了【死夜國】陰尸門的掌教，苗不語！”

婦女頭都不回道：“讓廖仙取笑了，正是不才。”

修羅道有三十國，死夜國是其一，聽廖志堅的意思，這個名叫苗不語的婦女在當地好像挺有名，還是個門派的掌教。

“小兄弟，你可萬萬不敢和她對掌啊。”窮酸書生擦著額頭的冷汗，一個勁地勸我：“這位苗姐姐是貨真價實的幻術大宗師，陰尸門的幻術變化無窮，殺人手段更是詭譎難防，不是你能對付的。”

“你聽我句勸，給她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我搖了搖頭，在人間，我李三坡是第一幻術師，在這一樣也是，修羅道若是有幻術榜單，我李三坡排第二，誰敢排第一？

我不懂什么是尸法，但這婦女跟我比拼幻術，算是在祖師爺面前班門弄斧了。

方才思想神游野狐禪，我詢問青丘對苗不語的看法，青丘不答，甚至連頭都沒回，我知道青丘有心事，這弄的我心情也很不好，伸手就往苗不語面門按去。

苗不語正一臉傲然地等著我道歉，萬萬沒想到我竟敢出手，婦女尖笑一聲，后退半步，擠滿小人影子的掌心向上一抬，迎著我手掌啪地一拍。

我倆的手掌接觸的瞬間，磁鐵般互相吸在了一起，苗不語神色得意，仗著自己境界高深，又是一派掌教，厲聲訓斥著我：

“孩子，我敬佩你的膽色，可我們陰尸門創立數萬年，頂尖幻術宗師輩出，三十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你可知九公主為了招攬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罷了，你我共侍一主，這次我不取你性命，只帶你去看一眼，幻術之海盡頭的樣子！”

婦女掌心一冷，陰寒無邊的香火之力外吐，那些小人也模仿著她的樣子，同時朝我伸出手掌，一時間，森羅萬象的恐怖幻境在我眼前依次浮現。

苗不語并不打算真把我送入這些幻境中，她只是抽取了它們的微小片段，通過掌心投放到我的精神世界中，試圖以此來震懾我，讓我知難而退。

同時，我也在向苗不語輸送著我的思想，一段段來自往昔的真實回憶，透過手掌進入婦女的精神世界。

起初婦女還在笑，但很快笑容就永恒定格在了臉上，婦女身體微微搖晃著，額頭開始冒冷汗，血絲像蛛網般布滿了她的眼白。

她看到了，她全看到了，她看到了無間地獄的真實影像，看到了我在黑夜中阻擊影子尖刺的畫面，看到了陰間的仙池城前，一座座高聳的尸山首尾相連，一眼望不到頭。

在秦嶺之戰中，她看到了我一次次倒在血泊中，又一次次倔強地站起，她看到了時間長河，在那里有無數個我，獨自走過無數片尸骸遍野的寂滅之地，她本想讓我看到幻術之海盡頭的模樣，現在，我帶著她看到了，在那里，時間，生死和本源都統統靜止了，無數絢麗的水彩向下沉淀，凝結成滿山遍野的花海，在花海之中，一個滿頭白發，頭長銀色狐耳的美麗少年回過頭來，逆著夕陽看向她。

于是那個滿臉麻子，梳著羊角辮的瘦弱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到少年身邊，哭的淚如雨下。

至此，苗不語的精神世界徹底崩潰了，她以前不了解我，現在她了解我了，婦女臉上的麻子在跳躍著，臉色慘白如紙。

“求你……我……我知道錯了。”

她畢竟是一派之主，是死夜國響當當的風云人物，她不愿在廖志堅和書生面前丟臉，她的自尊不允許她丟這個臉。

我本不愿放過她，可當我看到苗不語嘴角涌出鮮血時，我一下就想到了那個可憐的羊角辮小女孩，于是我改變了主意，九公主的處境并不樂觀，公主身邊正缺人，趕盡殺絕對我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