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你以為你條件多好!我可是鐵飯碗,工資一個月八千,年底五六萬的年終獎,逢年過節單位還有各種補貼,你知道多少女孩對我前赴后繼——”
正說得激動,肩膀突然一沉,并傳來陣陣疼痛。
男人抽了口涼氣,當眾哎喲了一聲。
“兄弟,你以為你是碉堡啊,還前赴后繼,怎么,等著姑娘們來炸你?”
吊兒郎當地語氣,俊美的長相,引得四周哄笑的同時,忍不住盯著來人看。
茍少習慣了這種注目禮,噙著笑意掃視了一圈,像是在予以回禮,手上的勁兒卻沒收,免得這人狗急跳墻。
“你、你誰啊!”方先生是氣急了,卻不敢跳,畢竟對方比自己整整高出一個頭。
那體格子不算多壯碩,也不容小覷。
再順著往上一看,搭在肩膀上的手由于抬起的動作,袖口往后退了一些,露出的小臂線條分明,肌肉緊實,分明是練過的。
方先生越看越膽怯,迎著對方皮笑肉不笑地表情,聲音也小了下去:“我在和我未婚妻聊天,你哪位?”
未婚妻?
一把火噌地直沖頭頂,茍子鑫很想不管不顧地回一句“我是她男人”,隨即又覺得,這樣做很不道德。
勉強壓下心中的火氣,看向坐在對面的女人,挑了挑眉。
童冉沒欲擒故縱。
她認為,今晚的自己,在禮節上已經足夠做到位了,回去以后,完全可以交代。
至于對方滿不滿意,那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
她抽出一張鈔票,放在桌子上,語氣淡漠地說道:“方先生,就算現在結婚既不需要錢也不要戶口本了,那也不是誰單方面就能決定的。”
“你計算時間的方式的確很特別,只是吃了一頓飯就能變成未婚妻,你的下一頓我可不敢再吃。”
“今晚消費總計145元,說好的AA制,回頭記得把零錢找給我,謝謝。”
說完,拎起包包,轉身離開。
要不是場合不對,茍子鑫真想當眾鼓個掌。
冉冉這張嘴,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頗有成為他同事的天賦呢。
不過這么一來,自己倒是沒了發揮地余地。
他十分惋惜地搖了搖頭,緊跟其后,留下姓方的一個人,臉色難堪地面對一眾八卦和揶揄的眼神,氣到渾身發抖。
“喂,等等我啊!”
童冉頓住腳步,但沒有回頭。
晚風吹起她的裙擺和長發,露出了眼中,復雜的情緒。
“我幫了你哎,都不說聲謝謝的嗎?”輕快地嗓音在身后響起,熟悉地味道隨之乘著風來到她的鼻息間。
就好像,他們面前的一片漆黑,其實是無邊的海洋。
海鹽裹著新鮮的水果,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心門。
偷偷地掐了自己一把,終于壓下滿眼的雀躍和希翼,她轉過身并后退了一步,讓自己大半張臉都藏在暗處。
“你的出現,不僅打亂了我今晚的節奏,或許還會增添麻煩,你覺得,這個謝字,你有臉接受嗎?哦,差點忘了,你沒有。”
“……”
茍少覺得自己有時候是真賤啊。
都被人指著鼻子罵沒臉了,卻半點也不生氣。
甚至覺得,這女人冷嘲熱諷、咄咄逼人的樣子,還有點可愛。
于是他嬉皮笑臉地湊了過去,毛茸茸地腦袋懟在人家肩頭蹭了蹭:“那我賠償你唄,用我自己陪,怎么樣?”
“不要。”
“喂,我跟剛才那位可不一樣,我有錢還有顏,還是高等職業,退一萬步說,我就算下海,那也絕對是五位數起步的,童小姐,怎么算都是你賺了,點我唄?”
“……”
她忍笑真的很辛苦。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停車場。
童冉拉開車門,被一只手擋住。
“冉冉……”
“今晚真不行,我要回家。”
茍子鑫雙眼一亮:“雖然你那邊的床是有點小,還總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但我不介意的啊,回家就回家……”
“回老家。”她冷聲打斷,忍不住翻了白眼。
“喔……”半晌后,怯怯地嗓音傳來,“你老家離律所遠嗎,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童冉氣笑了:“茍子鑫,你腦子里只有這么一件事嗎?”
“當然不是!”茍少理直又氣壯,“我會很多花樣的!”
最終,死纏爛打沒有成功。
目送著騷包的跑車離開,童冉差點就出聲叫住對方。
說是老家,其實就是父親住的地方。
從牙牙學語的孩童,到畢業后,她一共搬過五次家。
那位方先生沒說錯,父親在醫學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因此經常居無定所。
正因為一心撲在醫學研究上,導致妻子出軌,自己的性格也越發怪異。
他厭惡水性楊花的女人,連帶著開始限制親生的女兒的穿著和打扮。
他想掌控她,管束她。
希望她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學業上,至于其他方面的心思,要循規蹈矩,不能有任何逾越。
大學畢業前,不能談戀愛。
工作穩定后,找個同樣規規矩矩的家庭,事業穩定的男人。
童父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你要是敢做出任何丟盡我臉面的事情,我就親手砍死你,再去自首!”
脾氣冷硬,教育理念偏激。
童冉是恨他的,卻又拋不下他。
畢竟,那是她的父親,無論搬幾次家,多忙碌,都從未丟下過她的人。
老家距離市區大約四十分鐘路程,是個小型四合院。
堂屋的窗戶開著,里面透著昏黃的燈光。
童肖躺在搖椅上,正熟睡著。
他臉上戴著副老花鏡,一本《黃帝內經》搭在手邊。
書頁卷起了毛邊,可見早就被翻爛了。
童冉嘆了口氣,快步走上前,拿起一旁的薄毯。
剛蓋好,人醒了。
“回來了?”童肖沙啞道。
“嗯,爸,時間不早了,回屋睡吧。”
說著,她伸手準備攙扶,卻被對方推開,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坐。”
遲疑了兩秒,還是依言坐了下來。
童肖拿過一旁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喝了口,道:“你姑媽剛剛打電話給我了,說你對方先生很不尊重……”
被這么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饒是性子再淡也忍不了。
“是他不尊重我在先,明明只是一頓相親飯,他卻處處擺出一副當家做主的樣子,他——”
童肖抬起手,制止了她的急切辯解。
“方先生年紀輕輕,事業有成,走到這一步全憑自己的實力,他才三十歲不到,往后的路還很長,未來可期,這樣一個人,就算有點小缺點,那也是可以接受的,何況,他那般對你,說明印象不錯,自然而然地把你當成了家人。”
“或許有一點大男子主義,但他迫切地把你拉進他的人生規劃中,說明有責任心,有擔當……”
童冉不說話了。
因為她明白,無論說什么,父親都聽不進去。
可笑的是,每一次,她都還抱有一點點希望。
女兒的沉默,并沒有讓童父滿意。
說著說著,他的音調越來越高,到最后低吼了出來:“那你給我解釋解釋,后來突然冒出來的,那個一臉花心樣,流里流氣地小混混,他是誰!”
童冉瞪大眼。
沒想到,預料成真了。
那位方先生還真是厲害,短短一個小時之內,連茍子鑫的事都說了,怕不是直接沖到姑媽家里去,拉著她姑媽的手,當面控訴的吧?
她不敢讓父親發現自己的心思,努力擺出一副可笑的、毫不在意地表情,冷笑了一聲,道:“那人曾經是我的病人,當時方先生沖著我大喊大叫,他剛好碰到,出于打抱不平地心態,他過來解圍,哦對了,他是名律師,不是什么小混混。”
聽完這番話,童肖的臉色緩和了幾分,雖然還是板著臉,但至少沒有那種恨不得砍死她這個傷風敗俗不孝女的憤恨了。
“律師?”他琢磨著,疑惑道,“那為什么方先生,會用那種字眼,來形容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可能這就是他的家教。”
童冉也不管父親怎么看待自己的冷嘲熱諷了,她站起身,眼底略帶疲憊:“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去報道。”
“怎么,還想回去繼續做你的小護士?”童肖眼一瞪。
她沒多說什么,從包里抽出張紙,放在小茶幾上,然后轉身離開。
“方先生那邊,我會再考察考察,如果的確是他的問題,會再給你介紹其他人,如果不是,下次見面,你必須去,別想著跟上一次似的,我的老臉都快被你給丟盡了!”
童肖沖著背影碎碎念著,拿起那張紙,推了推眼鏡,盯著中間一行小字。
“鑒定……”
氣死他了,這又是什么三流的職位啊!
第二天早上八點,童冉準時走進醫院大門。
花了五分鐘,來到自己所屬的部門。
雖然她是個新人,但資歷擺在那里,倒是沒人敢指手畫腳。
一天下來,差不多摸清了整個工作流程。
“童醫生,到時候下班了。”
她盯著手里的CT報告,時不時疾筆寫上幾句,聞言頭也沒抬:“好,你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