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yuǎn)處,孟慕山靜靜地觀望著,嘴角揚(yáng)著期待的笑。
殷遲舟慶幸自己戴著面具,沒人看得見他驟變的神色。
葉鵑,義父的老相好,也是死對頭。
沒什么特別的原因,葉家和霍家祖上有仇,注定了老死不相往來。
“她這話什么意思啊?”人群中,有新人不知內(nèi)情,好奇地問同伴。
“還能什么意思,霍爺年輕的時候跟這女的有過一段,分分合合的,糾纏了有十幾年呢,那會兒在港城,保潔阿姨經(jīng)常在辦公桌下面掃到內(nèi)衣發(fā)卡什么的……”
“嚯,這么勁爆,真沒想到啊,看霍爺近年來這樣子,我還以為他對女人天生沒興趣呢……”
“那為什么不結(jié)婚啊?霍爺不想娶她?”
“我哪知道!不過說起來也好幾年沒見了吧,后來就各過各的了,聽說這女人回去以后接手了家族生意,現(xiàn)在混得也挺牛……”
在眾人的竊竊私語聲中,葉鵑邁步走得更近了些。
她仰著頭,目光從男人高挺的鼻梁,滑過露在外面的疤痕,最后來到耳后,像一把鋒利地尺子,在測量著什么。
殷遲舟喉結(jié)微微滾動,眼神保持著冷意。
“葉鵑,鬧夠了嗎。”他開口道。
女人一愣,眼中浮起幾分迷茫,她叼著女士香煙,猛地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面具的前一刻又頓住。
周圍人的呼吸都跟著停止了。
有位堂主實在忍不住,上前幾步道:“鵑姐……”
葉鵑眼一乜:“鵑姐也是你能叫的?”
男人一梗:“咳,這里誰不知道,你和霍爺?shù)年P(guān)系,你剛進(jìn)門那幾句話,搞得人心惶惶的,太影響我們內(nèi)部團(tuán)結(jié)了,今天你必須給個解釋。”
言下之意,有什么想說的,趕緊說出來。
最好一把揭開面具,再拿出有力證據(jù),指著那張臉告訴所有人。
大家眼前的這位,根本不是霍擎!
孟慕山瞇起眼,在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就等葉鵑一開口……
“笑話,你們的內(nèi)部團(tuán)結(jié),是我一個弱女子一句話就能影響的?要真是這樣,也太脆弱不堪了。”葉鵑嗤笑一聲,眼睛依然直盯著殷遲舟的臉,手指卻沒有去揭面具,而是順著輕拍了兩下。
在場的,沒有一個敢去碰霍擎的臉,更別提拍。
可是由這個女人做起來,卻是那么的自然,帶著一股子曖昧和調(diào)戲。
葉鵑無視身后那幾位的眼神,自顧自繼續(xù)道:“霍禽獸,你怎么越混越差了,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還不如跟我回去,當(dāng)個倒插門算了……”
殷遲舟抓住那只亂動的手,察覺到手心被撓了一下,瞬間了明白了什么。
他立刻沉著臉道:“葉鵑,是你在外面?zhèn)鳎f我已經(jīng)死了?”
“是又怎樣!”女人甩開鉗制,勾起紅唇吸了口煙,滿臉譏諷,“這么多年,你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嗎,在我這里,你和死了,有什么分別?”
這話一出,等著看好戲的孟慕山愣住了。
原本還一臉急切地堂主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驚道:“所以你那些話……”
“我胡說的,不行嗎?”葉鵑雙手一攤,一副你能拿老娘怎么辦的樣子。
“但你明明——”
“好了,別擱這兒屁話。”女人鞋跟一轉(zhuǎn),伸手挽住殷遲舟的手臂,整個人沒骨頭似的偎依了過去,眨了眨眼,“走吧霍爺,這里我可不熟。”
眼見著兩人即將并肩離開,有人忍不住開口道:“霍爺,您……”
“閉嘴!”葉鵑回頭狠辣道,“我跟你們霍爺現(xiàn)在要去酒店,誰敢跟過來打擾,就死定了!”
眾人忙止住了腳步,膽怯的同時露出幾分訕笑。
人群中,孟慕山臉色陰沉,死死盯著相攜離開的背影,啐了口:“媽的,臭婊子,敢耍我!”
兩人沒有去其他地方,直接在樓下開了個房間。
“你們,把這層樓清一下,然后去外面等。”
“是,葉總。”
葉鵑一副迫不及待地樣子,身體沒離開殷遲舟,推著進(jìn)門后,反腳踢上了門。
咚!
手下們相視著笑了笑,辦完事便去樓道口守著了。
整個一層靜悄悄地,房間里更安靜。
殷遲舟松開手,正欲開口,卻見前一刻還兇悍潑辣的女人腳下一個踉蹌。
“當(dāng)心。”他連忙又伸出手?jǐn)v扶住,但這次,被輕輕推開。
葉鵑軟著雙腿,慢慢挪到墻邊,往后靠著,抖著雙手摸出煙和打火機(jī)。
事實上,她全身都在顫抖。
昏暗不明的燈光下,短短幾分鐘,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咔嗒,咔嗒。
打火機(jī)按了好幾次,怎么都點不著。
殷遲舟望著對方笨拙的樣子,猶豫了片刻,沒有去幫忙。
火苗終于躥了起來,葉鵑叼著煙,低頭靠近。
點燃的那一刻,兩行熱淚從女人眼中滾滾滑落。
她已經(jīng)不年輕了。
哭起來會很丑。
幸好,她唯一在意的那個人,不在了。
“霍擎他,怎么死的?”
雖然察覺到了什么,但真正聽到這么一句話的時候,殷遲舟依然感到有些吃驚。
“是福叔他……”
“不是劉福說的。”葉鵑搖了搖頭,想再抽一口,結(jié)果咬了一嘴的濕,她抹了把臉,自嘲著說道,“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不瞞你說,從你走進(jìn)大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面具后面的人,不是他。”
“那你為什么,不當(dāng)眾揭穿我?”
“呵……懷山路88號,你讓人給孟慕山透露的這個地址,我只跟霍擎一個人說過,你知道當(dāng)我接到電話,馬不停蹄地飛奔過去,見到的卻不是他時……心里是什么感受嗎?”
葉鵑根本不需要答復(fù),她又抽了口煙,繼續(xù)道:“霍擎不可能把我的地址告訴不相干的人,所以……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他的人。”
殷遲舟靜默了兩秒,取下面罩。
“干媽。”他輕喚道。
女人愣住,隨即笑了起來:“呵呵呵……原來是你,怪不得……怪不得能那么像……”
笑著笑著,眼淚再次滾落下來:“好久不見啊小帥哥,以前你只肯叫我葉姐姐,現(xiàn)在怎么……”
“義父他,肯定希望我這么叫你。”
“呵……屁咧,都把我給叫老了……老了就老了吧,好不容易熬到那些人都死了,我還以為……”葉鵑抵著墻,滑坐到地上。
她垂著頭,脖頸里的項鏈露了出來,吊墜是枚戒指。
很多年前的款式,但看得出來,主人非常愛惜。
這個女人渾身是刺,柔軟藏在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