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開了。
男人下了面條,用長筷撥動兩下后,開始調湯底。
他脫掉外套,穿著一件長袖休閑衫,薄薄的。
圍裙束出一把窄腰,系帶垂落在緊實而上翹的線條上。
陳穎芝不自覺吞了吞口水。
一時間,小臉通黃,又不禁有點羞愧。
她現在怎么整天想這想那的,明明前幾年也不會……
唉,八成是聽多了表姐的滋潤,情不自禁,發散思維了。
甩了甩腦袋,重新回歸到正途。
陳穎芝摸了摸下巴,開始思索。
姚穗,是他母親的名字。
看來,他是在打探自己的家事。
可為什么,提到他的母親,那位老人如此的害怕,就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
“小芝?”
“?。俊?/p>
一抬頭,溫潤的目光投在自己臉上,微微發沉。
“吃面了?!?/p>
“呃,好?!?/p>
殷遲舟端著碗去了堂屋,陳穎芝亦步亦趨,幾次想開口,又覺得不該問。
她或許有些遲鈍,但絕不是笨蛋。
回來的路上,殷遲舟異常的反應,是由于心情不好甚至充滿了怒意。
只可惜,她不會溫柔的勸導對方,給予安慰,只能用那種最惹人厭的方式。
她非常后悔,平日里應該多向表姐討教的。
說話的藝術,太重要了。
“快點吃,面要坨了?!币筮t舟溫聲道。
他又恢復成平日里的模樣,雖然剛剛也不過只是略微失控而已。
猛然間,陳穎芝有種新的認知。
其實,他和表姐家那位姓鄒的,在本質上沒什么區別。
都是情緒內斂,不會輕易暴露的人。
“……哦?!彼蛄颂虼桨?,低頭吃面。
面很好吃。
面條不軟不硬,剛剛好。
尤其是湯頭,簡直不輸給大酒店的廚師。
“怎么樣?”
“還不錯?!彼娉值卣f著,咀嚼的速度加快。
殷遲舟淡淡笑了起來:“可惜這邊沒有竹升面,不然可以更好吃。”
“竹升面?”她咬著筷尖,面露疑惑。
其實可能是吃過的,但對于名字,她實在沒有研究。
作為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能分得清蔥和青菜,就已經很不錯了。
“嗯,等以后有機會,我再煮給你吃。”
“哦,好吧?!彼粍勇暽睾吡寺?,嘴角差點壓不住。
這是一個承諾。
意味著今天過后,他們還會再私下見面。
面吃完了,連湯都喝了個干凈。
陳穎芝擦干凈嘴角,掩唇打了個小小的飽嗝,還是覺得無比奇妙:“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跟誰學的???張媽還是李媽?”
難道,是學來討母親歡心的?
她攥緊了手,又開始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起來。
“不是,是我……”殷遲舟頓了頓,稍微組織了下語言,道,“是我年少時,跟一位長輩學的?!?/p>
年少時啊……
陳穎芝愣愣地哦了聲,轉而想到,自己根本從未在陳家吃過相同口味的面條,又怎么會是家中傭人教的。
真是糊涂了!
“咳,你那位長輩……還挺平易近人?!蹦兀庇X不是殷家人。
殷家那幾位,雖然沒怎么打過交道,但為人和家風還是有所了解的。
典型的豪門作風,不像是會親自下廚做飯的。
“嗯。”殷遲舟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幾分,透著懷念,“他是個很好的人。”
“那有機會,介紹我認識!”陳穎芝脫口道。
“……好?!?/p>
半小時后,車來了。
一輛黑色轎車,中規中矩。
司機下了車,立刻沖著殷遲舟恭敬地一躬身。
陳穎芝還在思考著怎樣才能多留一段時間,沒多關注那邊的動靜。
“照顧好她,務必安全送到陳家。”
“您放心?!彼緳C再次躬身。
“陳小姐,請。”
陳穎芝挪到車門旁,睜眼說瞎話道:“這邊風景挺好的,我想……”
“小芝?!辈惠p不重的一聲,卻有種不容置喙的力量。
她癟了下嘴巴,嘟囔道:“哼,走就走,跟誰愿意待這兒似的,地方破,網速又差,煩死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鉆進車里,連一個道別的眼神都沒給。
由于太過生氣,關門前殷遲舟似乎說了句什么,她完全沒聽進去。
轎車駛到路盡頭,眼看著要拐彎。
陳穎芝終究沒忍住,轉身望向后方。
出乎意料地,頎長的身影依然站在原地。
他身邊有一棵大樹,不知名的野花長滿了枝頭。
微風四起,花瓣洋洋灑灑落下。
男人的表情看不真切,但整幅畫面,給她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就像是吞下一顆又甜又酸的果子。
吃完了,還有點饞。
心里面癢癢的。
汽車拐了彎,村子的景色漸漸遠去。
陳穎芝收回目光,忽然想起分開前殷遲舟說的話。
他說,等回去后,會來找她的。
“應該……是有點喜歡……我的吧?”她以極低的聲音,喃喃道。
本以為,這次見面,能把一切都問清楚,說明白。
等真正面對面了,才發現有些事,開口有多么艱難。
太難了,比處理公事還費腦。
陳穎芝長吁口氣,決定聽話一次,等著對方主動。
一周過去了,手機沒有動靜。
又過了一周,仍然如此。
第三周的某一天,陳大小姐終于忍無可忍,但她矜持著沒有撥打對方的號碼,而是再次找上中間人旁敲側擊。
“我小叔?”電話那頭,殷瑞風疑惑道,“他早回京了啊?!?/p>
“早就回來了?!”
“呃,大、大概上周……你、你們這是,沒談攏?”
陳穎芝一口白牙差點咬碎,她壓著火氣,皮笑肉不笑:“請問,他現在人在哪?”
“呃,我也不知道啊,小叔回來以后,在家和我們一起吃了頓飯,然后人就不見了,可能……是爺爺又給他安排什么事去做了吧……”
殷瑞風很好套話,但可惜,套不出什么有用的線索。
掛掉電話,陳穎芝順便扔掉了矜持。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無法接通,請您稍后再撥……”
很好,又失蹤了。
還說什么回京就找她,結果呢,轉頭就忘得一干二凈。
她捏緊手機,磨了磨牙根:“大騙子,我就不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