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嘗嘗,今年的新茶。”
鄒言低頭抿了口,他心里放著事,竟沒品出任何味道,但還是點頭道:“嗯,不錯。”
“有市無價的東西,居然只得到了你這么簡單的評價,唉,爺爺本來還打算,把這一盒茶葉,送給你的。”
鄒應明伸出手,指尖在那只錫制茶葉罐上點了點,感慨道:“整片茶園,就出了這五盒,你大伯討要好幾天了,我可是一口也沒舍得給他喝呢。”
鄒言垂下眼瞼,沒說話。
站在旁邊的管家想開口,被老爺子抬手制止。
“小言,按理說,給你了,就是你的,你怎么處置,爺爺我不該問,可你的母親,從來不是什么溫柔持家的女人,她太過野心勃勃,你做出任何決定之前,應該多加考慮,別忘了,她曾經對你做過什么。”
鄒言望向對方,那雙眼睛由于上了年紀略顯渾濁,卻十分清明,此刻正含著一絲疑惑,顯然并不相信他會突然沖動。
他不動聲色,淡淡道:“當初,三叔為我母親求情,把她從別莊接回來,其中的想法和用意,相信所有人都清楚。”
“我回到鄒家后,從一開始的一無所有,到現在慢慢接手,他們也都看在眼里。”
“這種時候我做出這種決定,只是想堵住一些人的嘴。”
“我不會讓他們的期望得逞,同時,也是為了整個鄒氏的和睦,爺爺您覺得,我做錯了嗎?”
鄒應明的疑慮被打消,又拉著聊了會兒家常,叮囑他今晚睡在老宅后,起身先回去休息了。
鄒言仍坐在庭院的椅子上,久久沒動。
“二少,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嗯。”他擺擺手,示意身后的人都離開。
秋冬的月亮,分外孤冷,照在人身上,仿佛帶著絲絲涼氣。
其實回不回房的,又有什么區別。
他根本睡不著。
“吳爺。”回廊外隱約傳來說話聲。
“家主呢?”
“已經睡了,二少剛陪著說會兒話,可能有些累,您是有急事……”
“算了,也不是很急,明天我再過來說吧,等等,你剛才說,二少陪著?他人還在嗎?”
“呃,在的,不過……”
“行了,你們去忙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他!”
“哎,吳爺……”
吳世宗不顧身后人勸阻地表情,大搖大擺走進庭院。
“你小子怎么回事?錢多燒得慌?我跟你講,再過一段時間,我老婆可就要生了,到時候你別一毛錢的禮都拿不出來,要真那樣,就別進門了!”
這話說得很糙,帶著賭氣和煩躁的成分。
說完又有點后悔,瞥了眼男人的側臉,走過去坐下,翻開一只干凈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
灌下去后,火氣似乎澆滅了一點。
“那報道,是真的嗎?”
“嗯。”
“為什么啊?”
“不為什么,她畢竟是我媽。”
“我呸!”吳世宗啐了口,“吳叔說話難聽啊,你把她當媽,她有把你當過兒子嗎?當年你那沒出生的弟弟胎死腹中,就是老天爺對她的報應!”
鄒言勾了勾唇角:“聲音小點,爺爺睡了。”
“不是,真的,沒有什么原因或者隱情嗎?”
“爺爺也這么問過。”
吳世宗挑起眉:“所以你的回答是?”
“為了家族和睦。”
“……你真的會在意這個?”
“假的。”
“……”
鄒言望著夜空,喃喃道:“整個鄒家,沒有人會在意母子倆的死活,所有人只會在意名聲臉面,以及可能獲得的利益,就連爺爺,也不會例外,吳叔,只有我能救他們。”
身邊忽然傳來一聲抽泣。
吳世宗抹了把臉:“臭小子,明知道你吳叔現在很感性,還說這種話,連家主都不告訴的事,偏偏告訴了我,除了拼了命幫你,我還能怎么辦……”
“謝謝你,吳叔。”
“別嘴上謝,以后要記得多照顧我兒子,我這年紀放在這里,很有可能哪天就先走了,在小輩里面,也只有你能……”
“好了,與其說這些,不如早點回去睡覺,熬夜不僅損精氣,還容易加速衰老。”
吳世宗哽住:“你這張嘴啊,真不知道人家怎么受得了你的。”
“她受得了,她說過,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和我在一起,她當時那么瘋狂,所以我信了。”
“嗤。”吳世宗站起身,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也早點睡,既然是籌碼,就不會出事,只不過需要多一點時間。”
“好。”
庭院里恢復了寧靜。
夜很深了,鄒言仍然沒有動。
他垂下雙眼,緊扣著手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自欺欺人。
他的本性,姜海吟早就已經忍受不了。
這次事情過后,恐怕會更加想要逃得遠遠的。
如果溫云虹再說了什么……
他用力閉上眼,蜷縮起肩膀,各種各樣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把他關到地下室去!”
“不聽話,就別想出來!”
“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弟弟,你這個惡心的怪物,你這個兇手!”
“疼嗎?什么小少爺,連親爸親媽都討厭你,這世上根本沒人會喜歡你……”
“居然連哭都不會哭啊,嘻嘻,有意思,這樣吧,今天你什么時候哭出來,什么時候有飯吃……”
呯!咚咚!
回蕩的聲響停止后,鐵門紋絲不動,外面也依然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呼……呼……”
姜海吟放下椅子,揉了揉有些陣痛的太陽穴,大口喘氣。
“媽媽,喝水。”
她偏過頭,是小林臻充滿擔憂地小臉。
“謝謝寶寶。”
喝完杯子里的水,姜海吟踉踉蹌蹌回到床邊坐下,好半天后,嗡嗡作響的腦仁才得到了緩解。
她長嘆一聲:“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啊……”
粗略估計,他們已經被關在這里三四天了。
這期間,綁匪沒有現身過一次。
無論他們怎么制造噪音,只差沒把房子給拆了,都沒引過來任何活物。
“按理說不應該啊,哪家地下室會做得跟銅墻鐵壁似的……如果說是專門為我和小臻打造的,又不太像……”她自言自語著環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