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迪的辦公室，位于賓館二樓的最東側(cè)，是一個套房。推開房門，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面而來，令陳曦這個老煙民都不禁皺了下眉頭。

屋子里略顯凌亂，一堆衣服隨意的扔在沙發(fā)上，辦公桌上堆滿了各種文件，茶幾上的煙灰缸早就滿了，目前是一個水杯在擔(dān)任接納煙頭的重任。

“有點亂，你湊合坐，我忙得也沒時間收拾。”吳迪一邊說，一邊把外套脫了，將腋下的槍套也摘了下來，走到辦公桌前，掏出鑰匙打開抽屜，將手槍放了進去，又重新鎖好后，抬頭一看陳曦還站著，不由得皺著眉頭道：“咋的，稱總經(jīng)理，你這干工程，也是走南闖北、四海為家的人，不至于這么矯情吧。”

他淡淡一笑：“我還是站著吧，省得你啥時候再開那種不著四六的玩笑，我好直接抬腿就走。”

吳迪聽罷，微微嘆了口氣，指了下對面沙發(fā)道：“不開玩笑了，坐吧，我真想和你聊聊。”

他也不再說什么，走到沙發(fā)前，將吳迪的幾件衣服往旁邊推了推，這才算坐了下來，吳迪見狀，掏出煙來扔過一根，待點上之后，笑瞇瞇的盯著他問道：“兄弟，你身手確實不錯，這么多年，我還是頭一次碰上功夫這么好的，等忙過了這一段，咱倆找個時間切磋下唄？”

他撇了下嘴道：“你也好意思？100來公斤的體重，身高快兩米，我體重70公斤，身高1.75，咱倆怎么打？”

“怎么不能打，要按你這么說，上陣殺敵，還得提前量體重唄？這什么混蛋邏輯！”吳迪白了他一眼道。

“那是殺敵，咱倆是比賽，能是一回事嘛，真要上陣殺敵，就你這傻乎乎的大個子，目標(biāo)這么明顯，早就被一槍撂倒了，誰跟你費那事！”他不屑的道。

吳迪聽罷，咔吧了幾下眼睛，突然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嘿嘿笑著道：“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怕了？”

他想了想，很認(rèn)真的說道：“如果是比賽的話，我基本沒勝算，但要是生死相搏，那就未必了，得看誰先下手。”

“說得對！先下手為強嘛。”吳迪輕輕的拍了下桌子。他則皺著眉頭，試探著問道：“吳大隊長，你把我找來，不會就是要聊這些事吧？”

吳迪略微思忖了片刻，正色道：“是的，確實不是，你還記得咱們倆那次談話嗎？今天我想接著談。”說完，拿出一個筆記本，攤開之后，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陳曦，那目光好像要看到他心里似的。

陳曦并沒有立刻說什么，而是迎著那兩道銳利的目光，對視良久，這才緩緩說道：“可以，但是談之前，我也有個條件。”

“你還有條件？”吳迪撓著頭笑道：“陳曦同志，你是國企的干部，配合公安機關(guān)工作，是每個公民應(yīng)盡的業(yè)務(wù)，這個道理還用說嗎？跟我講條件，你是腦袋讓門夾了，還是出門忘吃藥了呀！”

陳曦也不惱，只是微笑著道：“既然你提到了公民的權(quán)力和義務(wù)，那我就給你做個普法教育吧，其實，公民還有保持沉默的權(quán)力，別說是我現(xiàn)在的身份，就是犯罪嫌疑人，也可以保持沉默，我說得對吧？”

吳迪聽罷，哈哈的笑了起來：“你個小兔崽子，居然還敢跟我搞普法教育，好吧，那就先說說什么條件吧，我聽了之后，再決定你是否可以保持沉默。”

陳曦思忖了片刻，緩緩的問道：“你能告訴我，上次是接了誰的電話，就突然終止了談話嗎？”

吳迪臉微微紅了下，盡管黝黑的皮膚并不明顯，而且轉(zhuǎn)瞬即逝，但還是被陳曦的雙眼捕捉到了，顯然他自己也意識剛剛的失態(tài)，尷尬的一笑，低著頭，沉吟良久，這才輕輕嘆了口氣道：“對你而言，這并不重要吧。”

陳曦卻鄭重其事的搖了搖頭：“不，這對我非常重要，你得讓我有信心啊，否則，我怎么敢輕易說出來呢？得罪一個李曉飛，就差點招來殺身之禍，還好懸把女朋友搭進去，再多說話，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吳迪沒吭聲，兩人就這樣默默的對視著，半晌，他移開目光，看向窗外，既像是在問陳曦，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的道：“我是個好警察嗎？”

“從你那天第一個沖上山，我就相信你一定是個好警察。”陳曦正色道：“但這個社會的很多問題，不是你一個好警察就能解決的。”

吳迪點了下頭，略微沉吟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我不能告訴你什么，但是，我以一個好警察的名義發(fā)誓，有關(guān)那個電話的事，我已經(jīng)和組織上匯報過了，而且我還可以承諾，在我們的隊伍里，好警察很多很多，這個社會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也看到了，高老虎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安川二十多年了，各級領(lǐng)導(dǎo)走馬燈似的的換來換取，誰也奈何不了他，但不等于他可以永遠囂張下去，只要時機成熟，任何犯罪都是公安機關(guān)打擊的對象，不管有什么背景和身份。”

“如果楊叔也有事，你怎么辦呢？”陳曦突然問了一句。

吳迪一愣，沉默了片刻，但還是堅定的說道：“楊老師是我最尊敬的人，我能當(dāng)上警察，其實也是他安排的，但是，如果他涉嫌犯罪的話，我一樣不會手軟的，這是兩回事，我們之間的感情替代不了法律，你不要以為我在說漂亮話，其實，在大是大非面前，絕大多數(shù)執(zhí)法者都能做到這一點。”

這回輪到陳曦沉默了，足足過了一分鐘，他最后下了決心。

“好吧，我配合你。”他微笑著說道。

兩個人聊了很久，從顧曉妍接到那個神秘的匿名電話開始，到之后發(fā)生的所有事，陳曦都詳細(xì)的說了一遍，當(dāng)然，也談到了神秘的紅姐和方遠途，以及始終無懈可擊的錢宇。至于那二十萬塊錢，他也如實講了，并坦言錢被用于替田建州償還高老虎的高利貸，同時表示，如果需要的話，這筆錢他可以隨時上繳。

吳迪還跟往常一樣，認(rèn)真的聽著，不時還提一些問題，直到把所有細(xì)節(jié)都搞清楚才作罷。當(dāng)合上筆記本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了。

“看來，你的身上發(fā)生了很多故事啊。”吳迪笑著道：“這么多大人物輪番登場，好戲連臺啊。”

他則苦笑了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攪進了這迷局之中，而且越陷越深，感覺自己像一片漂在大海里的樹葉，身不由己，只能隨波逐流。”

吳迪則哈哈一笑：“別把自己說得那么可憐，你跟余振海拼命的時候，我可沒看出來你像一片樹葉。”

臨別之際，吳迪突然一本正經(jīng)的對他道：“對了，有個事我忘記告訴你了，方遠途已經(jīng)被安川警方重新收監(jiān)了。”

他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真的假的？”

“當(dāng)然是真的，取保候?qū)彛⒉皇菬o罪釋放，只是他當(dāng)時的身體條件不適合羈押而已，但現(xiàn)在身體情況好轉(zhuǎn)了，而且偵查顯示，他不宜繼續(xù)在監(jiān)外，當(dāng)然要重新逮進來呀。我警告你，再因為這個事跟我胡攪蠻纏、吹胡子瞪眼睛的，小心我收拾你！”吳迪說著，習(xí)慣性的又要伸手拍肩膀，嚇得他趕緊將那蒲扇般的大手擋住了。

“別老動手動腳的，你這毛病得改一改，能拍死人的。”他笑著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