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朗的聲音因為過于激動，猛然拔高，結尾時還帶著顫音，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在場的前輩們紛紛斂了笑容。
修士中不乏擅偽裝者。
可有些情感是再高明的偽裝者也偽裝不出的。
盡管方成朗有諸多不足之處，可這一刻，他的心是誠的。
眾人沉默了半響，隨便老祖咂了咂嘴，“行了，先起來吧，就這么跪著像什么樣，你不嫌丟臉老祖我還嫌丟臉！”
方成朗卻沒有起身，他的額頭緊緊貼著地面，聲音顫抖，“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各位老祖的原諒，弟子愿以后半生來贖清罪孽，還請老祖們做個見證！”
方成朗不知道虞昭有沒有將他前世所犯下的罪孽全部告知老祖們，他不敢抱有一絲僥幸心理。
來到大千世界，孤立無援時，他越發痛恨自己前世所做的一切！
他是個沒有來生的人，那他便用自己后半輩子贖罪。
隨便老祖和其他前輩們面面相覷。
方成朗有眼無珠，偏信那個修煉邪術的師妹，的確該打，但好歹沒有釀成大錯，也不至于如此沉痛，仿佛闖下了滔天大禍。
隨便老祖等人不明所以，虞昭心里卻是如明鏡一般。
她面無表情，心里也沒有產生絲毫的波動。
不過，她也沒有打算把前世的事告訴老祖們，那些沉痛的過去只該封存在記憶中。
“咳，話說的再漂亮還是比不上實際行動，看你表現吧。”
他們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隨便老祖只想方成朗趕緊起來，不要再丟人現眼，語氣里帶上了幾分催促和不耐。
方成朗再叩首，默默起身。
他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嘴角緊抿，看起來竟然有些可憐。
隨便老祖皺了皺眉，不想再看這個糟心的小混蛋，便將視線對準了虞昭。
“虞昭！別以為我罵了他，就不罵你！你剛才怎么回事，多好的機會，你猶豫什么！
上清宮可是把家底都掏空了，你這也能穩得住？我是不是該夸你一句高風亮節，視金錢如糞土啊？”
隨便老祖至今還因為虞昭放棄上清宮的機會而耿耿于懷。
其他前輩們或多或少也有類似的想法，但他們和虞昭的關系到底不如隨便老祖和虞昭的關系親近，所以便將話語權交給了隨便老祖。
虞昭無奈道：“老祖，這上清宮看似是個香餑餑，其實說不定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知道，這么大一個上清宮就這么白白交給我，您覺得可能嗎？”
虞昭開始是真的心動了，還思索了一下加入上清宮的可能性。
可后來在南宮杰提出要加入上清宮的時候，她冷靜下來重新思考，發現這里面有不少值得推敲的地方。
老頑童能代表上清宮成為大千盟成員，他在上清宮的地位應該也不低。
可再高也不至于高到能夠將一整個宗門拱手讓人。
而且還是交給一個只接觸了一段時間的年輕晚輩。
怎么想都覺得很離奇。
通常，餡餅之后就是陷阱。
虞昭還是決定穩扎穩打，先解決目前的緊要事，避免陷入不必要的紛爭之中。
隨便老祖聽完虞昭的解釋，也覺得有理，可想到老頑童提的那些條件，還是忍不住肉疼。
“不管怎么說，你把那塊牌子撿好，萬一遇到特殊情況，也好有個去處。
你去了大千世界，我們這些老家伙都幫不上你的忙，只有靠你自己了。”
其他前輩們聞言也忍不住出言叮囑。
方成朗聽著他們關切的話語，既酸澀又欣喜。
小六能夠獲得前輩們的看重，他甚是欣慰。
可聯想到自己的境地，便又不免覺得感傷。
“方成朗，你在北冥宮待過，你說說北冥宮是個什么地方，能不能待？”
眾人說著說著突然又想起了方成朗。
方成朗不就是從北冥宮來的，他肯定知道很多內幕。
方成朗神色遲疑。
他的確在北冥宮呆過一段時間，可他從來沒有進入過內門，只了解外門的情況。
但不管是在內門還是外門，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越是枝繁葉茂，盤根錯節的地方，踩低捧高的現象就越是嚴重。
就比如他們師兄弟幾人剛到北冥宮的時候，處處遭人排擠打壓，根本不會有人替他們出頭。
后來還是靠著崔玨獲得了拓跋婧的青眼，他們的情況才漸漸好轉。
以虞昭表現出來的潛力，她肯定能夠進入內門。
但進入內門之后的情況就不好說了。
就算她能夠獲得宮主太微道君的青睞，收入門下，也要面臨和其他宮主弟子比較的情況。
而且虞昭目前的實力并不突出，又來自中千世界，這些都能成為被人針對的理由。
方成朗只要一想到他們經歷過的事，會在虞昭身上發生，就不由一陣膽寒。
“老祖，北冥宮靈氣濃郁，乃中千世界的數倍，是名副其實的修煉圣地。”
眾人聽到方成朗的話不僅沒有目露喜色，反而面色凝重。
因為他們都知道，一般這樣的開頭背后必定會是一個巨大的轉折。
果然方成朗話鋒一轉，“但北冥宮內部的競爭也無比激烈，弟子之間可以隨意打斗，只要不傷及性命，就不會有人干涉。就算真出了事，也可以用其他方式擺平。”
也就是說，在北冥宮，就算打死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畢竟北冥宮占據了大半個北冥界，門下弟子數不勝數，沒有幾位長老有閑心去主持正義。
隨便老祖一聽，立刻拉長了臉，“好歹也是大千世界超級宗門，居然這么沒規矩！”
其他人也一臉憂色。
倒是云曦老祖關切地看著方成朗，聲音溫和，“你在北冥宮也受了不少苦吧？”
若無人在意，方成朗也就不覺得有什么。
可聽到云曦老祖的關心，一直被壓抑在心底的難受，便一起涌了出來。
他低下頭，胡亂地搖了搖，“弟子身邊有師弟們相伴，尚且安好。”
“師弟？”
眾人一愣。
連虞昭也不由挑挑眉。
敢情被帶到大千世界的還不止方成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