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薇醫院婦產科,此刻已經進入了臨戰狀態。
婦產科主任桂景如臨大敵一般站在產房手術室門口,不時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表,眉頭微蹙。
她身后,幾名經驗豐富的助產護士行色匆匆,在一遍遍的檢查產床、器械、輸氧設備、新生兒搶救臺以及那臺珍貴的新生兒保溫箱。
消毒水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混合著一種無聲的緊張與巨大的期待。
“12床的產婦正在宮縮,你們注意觀察一下,如果開指程度足夠,就及時推進產房!”
“是!”
“36床的男嬰要記得去踩足尖血,到時間了!”
“是!”
“42床去提醒家屬,明早帶寶寶去洗澡,然后打疫苗!”
“是!”
桂景飛速的翻閱著手里的病歷本和產婦資料記錄手冊,把事情全都安排出去,這樣她才好騰出手為秦若白的到來做好充足的準備。
“血壓計再確認一下!”
“剪刀、紗布、棉球和吸氧機到位了沒有?”
“熱水,小王,再去多打兩瓶,我怕待會兒不夠!”
一道道指令被她低聲的吩咐下去,等到感覺所有步驟都準備妥當,她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雖然迎接新生命,就是婦產科的日常使命,但秦若白身份的特殊,還是讓桂景對自己接下來的這場手術心懷敬畏。
秦若白,她既是李向南的妻子,也是市局的刑偵副隊長,更是自己的熟人。
李向南一輩子都沒有求過自己,而他剛才打來的電話,聲音第一次充滿了渴求,央求自己務必為秦若白的到來準備好一切!
自己這個院長,接觸這么久,他還從未求過自己!
所以桂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慎重對待。
而這份重量,也讓這里每一個參與的醫護人員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桂主任!”
這時一個小護士從護士站急匆匆的跑來,“說已經接到秦若白同志了,正在趕來的路上,還有十分鐘就到!”
“好!”桂景抬腕看了看時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喊道:“你們幾個跟我下去!”
“是!”
與此同時。
疾馳的紅旗轎車后面,氣氛與剛才三輪車上的堅韌又有不同。
秦若白被李向南小心翼翼的半抱著安置在寬敞的后座上。
車門一關,隔絕了外頭的喧囂,形成了一個短暫而私密的空間。
李向南的手臂結實的環抱著妻子,手掌心全是冷汗,心跳猶如擂鼓,低頭看著妻子因為陣痛而蹙緊的眉頭,心疼到無以復加。
“疼的厲害吧?再忍忍,快到醫院了!”
他說話的聲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所有的冷靜和睿智在妻子和孩子面前,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擔憂!
秦若白靠在他懷里,感受著丈夫強有力的心跳,和那份幾乎凝如實質的關切,一直強撐的鎮定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
她揚起腦袋,看著他不停滲著細汗的額頭和焦急望向車前的視線,反而伸出手去撫他的眉頭。
“你看你,急什么啊,我都不怕呢!我已經等這一天一個世紀了,我很興奮,我很高興,向南,我們馬上就有孩子了!”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雷厲風行的刑偵副隊長,不再是平日里颯冷無雙的冷艷公安,只是一個即將成為母親需要丈夫溫暖依靠的妻子。
“我知道,我也很開心!”李向南將她摟的更緊了,“我只是心疼你,我知道開指的痛苦……”
他說到這里,早已情難自已,用額頭頂著妻子的額角,哽咽道:“若白,謝謝你!”
“我也謝謝……”
陣痛再次來襲,秦若白咬緊下唇,話都沒說完就深深吸了口氣,等到這疼痛快速離去,便抓緊時間道:
“我已經跟小徐說過了,待產包……楚喬買的尿不濕……幼薇買的小衣服……對了,還有藍布包……記得帶,月事帶在里頭……”
到了這種時刻,她竟然還能保持清晰的思路,提醒丈夫記得跟小徐核對,仔仔細細的叮囑著。
“放心吧!”李向南保證著,試圖用話語分散她的注意力,也及時的安慰自己,“這些天,天天晚上我都在核對裝備,把你待產的東西都跟我媽說過放在哪了,一接到電話,她肯定能迅速把東西都帶過來!”
他說完,伸手揉著妻子的胳膊,讓她的疼痛緩解片刻,“你呀,現在的任務,就是按照我說的方法,放松心情,深呼吸,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挑戰!”
“對,就是這樣!我的妻子是最棒的!等臭小子出來,我告訴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他媽媽,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秦若白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和憧憬,輕聲呢喃道:“也不知道這個臭小子……是像你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
車輪終于穩穩停在了念薇醫院的門口。
這里,早已站滿了念薇醫院的醫生護士員工,還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病人和家屬在四周圍觀,所有人都好奇到底誰會來,搞這么大陣仗。
幾乎是車停穩的瞬間,車門就被從外面打開了。
“快!”王德發一馬當先的喊道:“桂主任,平車!”
“去!”桂景一揮手,訓練有素的婦產科人員推著車迅速圍向四周。
“院長!”王德發喊了一聲,瞧見李向南弓著腰正在抱秦若白,自己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德發!扶著車門!”李向南喊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先退下來一雙腳,把秦若白抱出車廂,安置在平車上,兩人的手緊緊握了一下,交換了一個滿是信任和鼓勵的眼神!
“院長!交給我們吧!”桂景快速的說了一句,一揮手,“快,所有人,推進產房,馬上監測!”
“是!”
周圍轟隆一聲應答,醫護人員們訓練有素的推著車,快速的向樓里移動。
李向南顧不得招呼跟隨的公安、宋家人,急急忙忙跟著上樓。
“院長!您就等在門外吧,相信我們!”
乓!
產房的門在李向南面前關上,隔絕了里頭的世界。
門上那盞手術中的燈也倏然亮起,散發著令人心焦的紅光。
李向南怔了怔。
以前,他是里面的人。
如今,他是外面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手術室外,等待著手術的結束。
剛才在車上的溫存與激動瞬間被巨大的未知和等待的焦灼所取代。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他看著那扇門,仿佛能穿透它看到為迎接兒子而奮斗的妻子。
踏踏踏,踏踏踏。
忽然間,一陣急促而略顯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走廊的寂靜。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李向南的母親朱秋菊正從樓梯口疾步跑來。
她身形雖瘦小,可此刻卻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兩只手各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裹,肩頭上竟還挎著一個布兜,里面塞得那是滿滿當當,幾乎將她那單薄的身子壓彎。
朱秋菊頭發有些散亂,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呼吸雖然急促,可一雙眼睛卻閃爍著明亮的喜悅。
“媽!您怎么來的這么快……”
“南南!”
她一眼就看到了產房門口焦灼徘徊的兒子,快步跑到他身邊,沒有多余的言語,只是將手里沉甸甸的裝備盡數放下,然后伸出手,用力的,欣慰的握著兒子冰涼滿是冷汗顫抖的手。
那小小的身影,此刻卻像是一座沉穩的大山,帶來了家的支撐。
李向南看著母親。
兩人對視了一眼。
掌心間,便都是無聲的磅礴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