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荒無人煙的古樹叢林之中。
黑衣少女緩緩轉醒。
稍一運氣，便感覺到渾身撕裂的疼痛。
她的胸口，雙臂，乃至全身的每個角落都劇痛無比，好似被人用錘子砸碎之后，又重新粘合起來。
她動彈不得，坐著休息了一個時辰。
待得差不多適應這傷痛了，才背靠著大樹，緩緩站了起來。
隨意活動了一番，她呼出一口氣。
萬幸，骨頭沒斷。
只是這筋脈受創，大概要修養幾天。
“我不是……輸了嗎？”
銀袖回憶起那天晚上。
她被黃龍象一錘子砸飛了。
當時就昏死過去。
怎么醒來卻出現在這里？
嗖！
樹林里傳來風聲，她警惕大起。
下一刻。
黑袍人出現在粗大的樹干上。
隨手將一物扔給她。
銀袖伸手接住。
那是個水壺。
她毫不客氣地喝了起來。
清水入喉，滋潤著她那幾乎要干裂的嗓子，原先的緊張也被這一壺水沖淡不少，身心都放松下來。
“多謝師父。”
銀袖一口氣喝完了一壺水。
隨即下跪抱拳。
“天王對你的擅自行動很不滿意。”
“本來是打算讓四大護法來。”
“老夫開口懇求，天王才讓老夫親自來找你，本想教訓一頓，沒想到卻碰到你差點讓人打死。”
黑袍人緩緩說著。
聲音很蒼老，透著一股沙啞的感覺。
銀袖再抬頭時，黑袍人已來到她面前。
從樹干到她面前，有數丈遠。
而黑袍人卻仿佛一步就到。
這等輕功，當世一絕。
“天王竟然要派四大護法拿我？”
銀袖聲音出現了幾分顫抖。
四大護法，名風林火山。
他們是天王身邊的護衛，最忠誠的奴仆。
除了護衛之外，他們還是劊子手。
只要有人犯錯，便會由他們出手。
這四大護法的手段極其殘忍，以折磨人取樂，銀袖知道，倘若這次來的是他們。
自己最好的結果就是被黃龍象打死。
那畢竟是沒有痛苦的。
落在四大護法手中，必然會被好好炮制一番，受盡屈辱折磨之后才能死。
“我這些年為天王做了這么多事，僅僅因為一次擅自行動，他就要殺我？”
銀袖滿臉悲憤。
“你這次擅自行動，極有可能提前暴露天王，為絕后患，他當然要殺你。”
黑袍人聲音如雷，恨鐵不成鋼。
“天王的神器還沒制作成功，目前不打算跟朝廷全面開戰，而你卻為了找你失蹤的弟弟，孤身潛入帝都。”
“這也就罷了，你竟還敢在帝都隨意殺人，造出這等聲勢，到頭來人沒找到，你還差點丟了性命。”
銀袖低頭咬著牙，卻是非常不服氣，忍不住爭辯道：“天王不向跟朝廷開戰，為什么還要把十萬銀甲騎派去草原？”
“難道他不是想奪劍門關，再一路南下，奪江南，過幽州，渡過長江直取帝都。”
黑袍人冷冷一笑：“你也這么想？”
銀袖愣住，“難道…不是？”
黑袍人哈哈大笑，“當然不是。”
“派兵草原，是因為天王覺察到內部有奸細，一直在調查我們，為了迷惑奸細，也為了瞞天過海。”
“天王故意在草原布兵，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而他真正的目標，其實是東陵。”
“東陵二十一郡，距離朝廷帝都最遠，守軍區區一萬，正是天賜給我們的地盤。”
“拿下二十一郡，劃地而治，屯兵其中與朝廷對峙，再逐步蠶食周邊城鎮。”
“這才是天王的大計。”
“他要的不是速戰速決，而是持久戰。”
“一步一步把大漢江山吃掉。”
銀袖聽完大受震撼。
“調動十萬大軍，只為了瞞天過海？”
黑袍人說道：“不錯。”
“大軍在草原多日，至今都沒有動手，就是在吸引朝廷目光罷了。”
銀袖疑惑，問道：“那朝廷要是出兵怎么辦，那十萬大軍豈不是真成了肥肉？”
黑袍人冷笑，“真打，那就打。”
“銀甲騎本就是精銳，而且依托草原有利地形，漢朝軍隊適應不了草原的環境，他們敢進去嗎？”
“幾百年前漢人奪了我們的江山，現在終于到時候，我們要奪回來。”
銀袖說不出話，大受震驚。
“你暫時也不用回去了，留在這里養傷。”
“老夫之前跟天王求情，讓他赦免了你，且天王知道你思念弟弟，已讓人暗中去查了。”
“這就是你弟弟如今的名字，你看吧。”
黑袍人取出一封信來。
銀袖迫不及拆開。
她自小就跟弟弟弟失散。
后來她流落于江湖，拜了黑袍人為師，學成之后便又被天王收入麾下。
天王也是霸王的后人。
天王的父輩們很幸運，沒有如銀袖那樣流離失所，而是被霸王的部下秘密撫養。
他們不斷繁衍后代，隱忍蟄伏。
不斷積蓄力量，直到今日。
銀袖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霸王的后代，認祖歸宗后，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弟弟。
她堅信弟弟沒死。
“這是……”
拆開信封后，銀袖眼眸凝固了。
“黃……黃龍象……”
銀袖手抖，信封掉落。
她背靠著大樹，無力地癱軟而下。
“怎么了？”
黑袍人皺著眉說道。
“打傷我的那個人……他就叫黃龍象。”
銀袖面如死灰，嘴唇顫抖。
“我…早該想到的。”
“那銀袍小將力氣比我還大。”
“天生神力，本就是我霸王血脈的特征。”
“我怎會想不到呢？”
“但是……他……他為什么成了漢朝的武將，他這些年怎么過的？他為什么要背叛大晉！我的弟弟竟然是叛徒。”
銀袖忍不住流淚，內心痛苦。
她曾幻想過無數次與弟弟重逢的畫面。
也許……他是個農夫？
也許他是個乞丐？
更或者，他被人賣了當奴隸。
這些她都能接受。
畢竟他流落失蹤的時候，才不到三歲啊。
能活著就是萬幸了。
可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弟弟，竟然是漢朝的武將。
那天夜里，更是差點將她殺了。
“你是說，那天夜里的銀袍小將就是你弟弟？黃龍象！”
黑袍人也是震驚。
“會不會是天王的情報錯了？”
“不…我弟弟不是他。”
銀袖猛然抓住師父的手，渴求著最后一絲希望，她多么希望這是假消息。
“天王的情報網培養多年，乃是當年大晉留下的底蘊，從未有過出錯。”
“而且黃龍象的身份，也的確非常符合。”
“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被姐姐江書雪撫養長大，曾在江南一帶活動，因天生神力，被秦贏看中帶回朝中培養。”
“他的黃姓，就是取自秦贏身邊的老人。”
黑袍人凝重說著。
他們早就把黃龍象的背景調查清楚了。
只不過從未見過面。
他沒想到，昨夜那人就是黃龍象。
“銀袖，你還有最后一次機會。”
“去找黃龍象，讓他認祖歸宗。”
“倘若他還愿意回歸大晉，那就最好，若是不能，你親自斬殺他。”
“他與你一樣都是霸王的血脈，天生神力勇猛無匹，這樣的人不能留給秦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