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深秋夜冷。
秦贏坐在梧桐苑石亭中，面前一壺熱茶。
柳韻仙已去睡了。
有人提著燈籠從梧桐苑入口石子路走過來。
秦贏抬頭看，是大太監曹萬淳。
他來，那必定是漢帝的意思。
果不其然。
漢帝的身影就在他背后。
“兒臣拜見父皇。”秦贏起身行禮。
漢帝一身黃色的御袍，威嚴霸氣。
“朕就知道你會在這里。”漢帝走進石亭，在秦贏面前坐下。
曹萬淳識趣地退到亭外。
“父皇怎么知道兒臣一定在石亭。”
秦贏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你和你娘一樣。”
漢帝看著熱氣騰騰的茶，思緒飄回以前，微笑著道：“你娘以前心情不好，就會一個人躲在這里。”
“不過嘛，她是看星星，你是喝茶。”
漢帝說到這里，輕輕一嘆，“朕知道，你對今天的事情不滿意。”
“朕可以補償你。”
漢帝深夜前來，可謂真的非常在意秦贏的感受。
沉默片刻，秦贏道：“父皇，真想補償兒臣？”
漢帝點點頭。
“好！”
秦贏直接說道：“兒臣要翻一件案子。”
王明嵩已經倒了，秦贏對蔡敬仲的承諾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恢復他的清白，為蔡家那些枉死的冤魂，討一個公道。
漢帝本以為他要金銀財寶，或者要美女，沒想到竟然是翻案。
當即問道：“誰的案子？”
秦贏道：“蔡家，蔡敬仲！”
唰！
漢帝的臉色猛然一變。
“蔡家？”
“就是蔡家！”
“不行！”
“是父皇你說要補償兒臣的，兒臣也就這小小要求。”
漢帝站起身，面色不悅，“你知道蔡家的案子，是誰斷的嗎？”
秦贏同樣起身，“是父皇親自經手。”
“那你還要翻案？”
漢帝臉上有著三分尷尬和七分惱怒，“你這不是誠心打朕的臉嗎？”
任何一件翻案，都是打上一任判決的臉。
漢帝沒想到，自己的親兒子居然要打他的臉，這傳出去有什么好聽的？
而且他碰什么案子不好，非要動蔡家的案，這起事，在當年可是鬧得人盡皆知，漢帝不知道砍了多少人。
現在翻案，民間要怎么議論漢帝。
“父皇，蔡家的案子有蹊蹺。”秦贏連忙說道：“兒臣已經暗中調查許久，這起案件初步可以斷定，乃是王家陷害蔡家。”
“你說什么？”
漢帝一驚，但隨即很快恢復如常，“說這個已經沒用了，案已經斷了，人也已經殺了，就讓他石沉大海，誰都不要再提。”
“父皇，蔡家乃忠烈之門，豈能蒙受不白之冤。”
秦贏據理力爭，“有錯不怕，改也就是了。”
而恰恰是這句話，刺激到了漢帝的靈魂，他當即黑了臉，“朕是天子！朕何錯之有！”
“秦贏，你雖然是真最喜愛的小兒子，但你也不要太過分了，說話做事，你得注意分寸！”
漢帝說完，憤然離去。
“父皇……”
秦贏想攔下，但曹萬淳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九皇子，請您注意分寸。”
曹萬淳眼眸閃爍著危險的寒芒。
“代我，向父皇道歉。”秦贏皺眉道。
“奴才會的。”
曹萬淳說完，也緩步離去。
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
蔡敬仲從一旁現身。
“殿下。”
“你不必多說，我會再想辦法。”
“不，我要說的是，請殿下收手。”
聞言，秦贏一怔。
“你說什么？”
蔡敬仲道：“王明嵩已垮臺，想必不可能再東山再起了，如此一來，我蔡家的仇也算報了，殿下對我的承諾已經做到。”
“殿下如今，應當討得皇上歡心，盡早當上太子，不要為了我而壞了你們父子的關系。”
蔡敬仲一番話發自肺腑。
他看到剛才漢帝的態度，蔡敬仲就知道，這次翻案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
哪怕九皇子秦贏再得圣心，那也是有限度的，蔡家的案子，明顯觸碰到了漢帝的底線。
翻案，就是證明皇帝錯了。
自古以來，哪個皇帝能認錯？
對皇帝而言，案件的真假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已經下了結論。
哪怕是錯的結論。
那也是圣旨！
反正王明嵩已經倒了，王家也要滅了，真相似乎沒那么重要了，蔡敬仲想通了這點，自然也就不再糾結于過去。
他如今，更想盡力把秦贏捧到太子之位。
這些日子與秦贏相處，他深深感覺到這位九皇子與其他皇子的不同。
也許，他當權之后，真的可以改變漢朝。
可對這樣的結果，秦贏感覺到一陣荒唐。
無論是漢帝那莫名其妙的尊嚴，還是蔡敬仲認命俯首的態度，秦贏都覺得荒唐。
當權者為了自己所謂的面子而不顧對錯，受害者為了不招惹更大是非，選擇妥協接受。
這就是病！
漢朝的病根，在于此。
秦贏心里突然有種迫切。
他從未有過如此迫切想要掌控權力的沖動。
想要救國，他只能掌權。
成為規則的制定者。
他才有真正的話語權，可以做真正想做的事。
“我會繼續想辦法。”
秦贏冷冷放下一句話，不管蔡敬仲怎么想，他離開了石亭。
望著秦贏的背影，蔡敬仲欲言又止，終究沒能說什么。
與此同時。
養心殿，御書房。
“哈哈哈，這臭小子。”
漢帝回來后，非凡沒有生氣，反而暢快大笑。
“你聽到沒有，這臭小子現在敢對他老子我動手了，要給蔡家翻案？”
曹萬淳拿捏不準漢帝的心情，不知道他是真笑，還是怒極反笑。
如果是后者，那情況可就嚴重了。
“陛下，要不要敲打一下九皇子？”
曹萬淳試探性的問道。
“敲打？”
漢帝搖頭，“不不不，為什么要敲打，這小子要翻蔡家的案，要跟朕叫板，這臭小子心氣可高，性子可傲啊。”
“他若真有本事，能將朕定下的案子都翻過來，那也就證明他有了當儲君的本事！”
“朕這江山，也可放心交到他手里。”
聞言，曹萬淳立刻懂了，佩服的五體投地，高呼道：“陛下英明！”
原來剛才的憤怒，都是漢帝裝出來的。
就是想看看，面對帝王之怒，九皇子秦贏還有沒有勇氣接著查下去。
倘若只是這種程度，秦贏就不敢繼續追查，那么他以后當上太子，乃至登基為帝，如何有勇氣去面對暗處與明處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