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的瞬間，花園里的風似乎都靜止了。
怔愣住的不止是陳知衍，也有聞聽聽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這股厭煩的情緒是從哪里生出來的。
剛剛那一瞬間，她腦袋里仿佛是空白的。
站在她面前的人也不是陳知衍，而是一個陌生人。
聞聽聽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出問題了。
控制不住情緒，控制不住行為。
所有人都在她身邊不停吵鬧，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竊竊私語。
他們指責她，諷刺她，說她壞到骨子里，自卑到骨子里。
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她——
連她自己也不喜歡。
聞聽聽再一次從半夜驚醒過來的時候，滿身冷汗。
耳邊仿佛還充斥著那些人的叫囂，他們都在讓她去死。
就連張珈樹和曹院長，也用失望厭惡的眼神看著她。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會，突然覺得口渴。
起床的時候發現手機亮起。
陳知衍給她發了很多消息，也有幾個電話。
最新的一條消息是讓她下樓，他在等她。
時間是十分鐘之前。
聞聽聽走到窗臺邊，往下看了一眼。
果然在路燈邊上看到了陳知衍的身影。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是他打來的電話。
聞聽聽遲疑片刻，還是接了起來。
陳知衍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聞聽聽，下來。”
天氣在轉冷，況且現在已經凌晨兩點多。
聞聽聽啞聲道：“你回去吧，我還要繼續睡覺。”
陳知衍的呼吸更加沉重了些。
聞聽聽中午是直接離開的陳家，甚至沒有和任何人說一句，就直接走了。
陳知衍畢竟也是醫生，對她的反常還是能察覺到。
他擔心聞聽聽的安危，是跟在她身后一路回來，在樓下等到了現在。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說道：“聞聽聽，你在躲著什么？”
聞聽聽下意識道，“我沒有躲著什么。”
陳知衍微微抬頭，看向樓層的方向：“你現在就在陽臺上？”
突然被他說中，聞聽聽的第一反應就是往旁邊躲開。
然而卻又反應過來，陳知衍根本看不到她。
她抿抿唇角，強裝鎮定：“你想多了，我在房間里。”
“陳知衍，你別做這種事，這不符合你一直以來的人設，而且我也真的困了，想睡覺。”
“如果你沒有在陽臺，怎么會確定我真的在樓下？”
陳知衍深吸一口氣，他漆黑眼眸仿佛是被這夜色侵襲了一般。
那濃郁的墨色，將他心里翻涌起伏的情緒全部給壓了下去。
他喉結滾動了下，握著手機的手慢慢收緊：“是因為聞家的事，還是因為曹院長的事？”
他驟然提起曹院長的事，聞聽聽的呼吸都窒了片刻。
她整個人的身體都繃緊了似的，陳知衍也想起什么，逐漸沉默下來。
好一會他才說道：“關于曹院長的事，我應該和你說一聲抱歉，我——”
他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但他還是想和聞聽聽解釋一下。
或許方洄說的對，一味的隱瞞并不是好事。
過度的自我只會事與愿違。
可是他話才剛說出口，就被聞聽聽打斷。
她聲音懨懨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不用再提。”
“給不給曹院長做手術，都是你的自由，我不能強迫你。”
“或許你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況且鐘醫生的手術也很成功，只不過有付寒在，結果都是一樣的而已。”
聞聽聽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平靜，她是真的想通了，也不想再糾結這些。
事情已經發生，再多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陳知衍還想再說什么，可是聞聽聽卻已經直接掛斷了電話。
現在就連和人說話，她都覺得好煩。
-
陳知衍昨晚來找聞聽聽的事，陸家人幾乎都知道。
陸麒嫌棄：“當自己是深情男主呢，還演上什么追妻火葬場了。”
陸之恒把他拉到了一旁，自己坐在聞聽聽面前。
這還是這么久以來，陸之恒第一次好好的看著聞聽聽。
他不是淳小蕓，天然的母女連心。
也不是陸麒，可以不要臉。
她們是父女，而且聞聽聽現在已經二十多歲，不再是當年那個會被他抱在臂彎里的小姑娘。
對于陸之恒來說，其實在處理和聞聽聽關系時，有些棘手。
他緩了緩，才開口道：“聽聽，你想不想去見一見聞少安或者邱琳？”
在查出來曹院長的去世和付寒有關系以后，幾乎所有的一切都進行的特別快。
聞聽聽也知道，陸之恒和淳小蕓在背后應該幫了忙。
或許在大層面上，他們不好做什么。
可是在這種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還是可以的。
加上陸之恒和淳小蕓在津北也有老朋友。
聞聽聽在聽到他的問題以后，卻愣住了。
陸之恒說，“如果你想見他們，也可以的。”
然而聞聽聽卻搖頭，“不，我不想見他們。”
她對聞少安和邱琳不是沒有過感情。
在她年幼的時候，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他們愿意給她一個家。
可是后來慢慢的，這份感情就沒了。
也說不清楚是什么時候沒了的，或許是聞櫻去世以后。
聞聽聽心里對聞家是有點抗拒的。
陸之恒也沒有勉強她，他還想再和聞聽聽說幾句話，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最后只能被陸麒趕走。
陸麒拉著聞聽聽的手：“姐，你有什么想去做的嗎，我可以陪你一起。”
聞聽聽搖頭，她什么都不想做。
她只想自己安靜的待著。
但陸麒卻不樂意，他直接將聞聽聽拉起來，“你沒有想做的，那就陪我去做點我想做的吧。”
陸麒把聞聽聽帶去了綠月亮孤兒院。
英英一看到她，就跑了過來：“聽聽姐姐，大家都好想你啊。”
聞聽聽摸了摸她的腦袋，“最近長高了。”
“當然啦。”英英抬起小臉，認真的看著聞聽聽，“院長媽媽教過我們的，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好好吃飯。”
“好好吃飯，才能長高高，才能變成很厲害的人。”
聞聽聽一愣。
陸麒就蹲下去逗英英，“你們院長媽媽還說過什么呀，快說給聽聽姐姐，她最近每天都不高興。”
英英還沒說話，旁邊又跑過來兩個小朋友，是小土豆和帥帥。
小土豆抱著聞聽聽的腿，仰著頭說道，“院長媽媽還說聽聽姐姐是最厲害的小朋友，她最喜歡聽聽姐姐了。”
“還有還有，院長媽媽還說，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我們也不能傷心，因為她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我們的。”
孩子們稚嫩的聲音在周圍響起，聞聽聽心里微動。
左甜從辦公室里出來，“你來了怎么不去辦公室？”
小土豆看到左甜，立馬喊道：“甜甜姐姐！”
左甜摸了她一下，然后帶著聞聽聽去了辦公室。
到最后，又索性讓陸麒看著孩子們，她和聞聽聽去附近的奶茶店買了一杯奶茶，在公園坐著聊天。
剛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下，左甜就問聞聽聽：“聽聽，你為什么不高興呢？”
“什么？”
左甜看著遠處，“云鼎和華韻的事情解決了，付寒也是有報應了，你為什么還是不開心？”
聞聽聽垂下眼瞼，“我沒有不開心。”
她只是覺得疲憊而已。
這些結果，是算好的還是算壞的，她其實也分不清。
壓在心里的石頭松開了，可是卻換上了一層迷霧。
左甜突然說道：“其實我覺得我能理解你的，張珈樹出事那會，我也很痛苦。”
“可是后來，又覺得沒什么了。”
左甜頓了下，“人總是要往前看的，沒必要一直困著自己。”
聞聽聽沒說話。
左甜就又說，“改天叫上于魚一起去吃烤肉吧，你應該是要跟著淳教授他們回去了吧？”
聞聽聽嗯了聲，沒有解釋自己要去青川的事。
-
回去的時候，聞聽聽看向陸麒：“謝謝。”
很明顯，陸麒就是故意帶她去孤兒院的。
陸麒認真說道：“姐，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一點，你這么久都沒笑過。”
聞聽聽還想再說什么，然而卻看到了陳知衍。
他看見聞聽聽的瞬間，黑眸微沉，隨即大步走過來。
他在聞聽聽面前停下，“聞聽聽，跟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