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代的木桌子上擺了幾盞粗瓷大碗。
幾人端坐在桌前，林錚屏退了閑雜人等，扮演著端茶倒水的小弟，殷勤地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大公雞瓷茶壺，將茶水均勻地注入到碗內。
芳香的茶水氣息瞬間在屋內蔓延開來，一聞便是不是凡品。
用廉價的容器裝拍賣回來的茶葉，廉價與奢華，割裂感十足，正如江楠眼前的于檸和林錚。
這兩個年輕人，隸屬不同的領域，生命不該有所交集，但命運的齒輪卻將二人絞在一起，異常和諧。
江楠短暫的失神，于檸則是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林錚見怪不怪地站在一旁守著，見她的碗空了，很自覺地續上一碗。
這次于檸沒有如剛剛那般暴殄天物，端起來放在鼻端輕嗅一口，是金錢的味道。
“二師兄如果喜歡，回去時帶兩罐走。”林錚笑呵呵地說。
“收買了我們的人，又想來收買我？”江楠面無表情。
“區區兩罐茶葉算什么收買，你們對我夫人的照顧，又豈是這些身外之物就能償還的。”
林錚很自然地坐在于檸身邊，笑呵呵的模樣很難讓江楠把他跟上次見自己時，劍拔弩張不服就干的拽樣聯想到一起。
“你倒是能屈能伸，做人的原則，相當有彈性。”江楠嘲諷。
林錚不以為恥，還有點洋洋自得。
“那是自然，對我媳婦好，那就是我林錚的朋友，您二位忙忙碌碌為了我媳婦奔波操勞，我自然要以禮相待。”
江楠聽林錚說“您二位”時，眉心微蹙，卻擔心林錚在試探自己，便不對此做出回應，端著茶碗掩飾內心的波瀾。
林錚叱咤商場，跟人談判玩心眼子跟家常便飯差不多，一次沒試探出來，他就繼續往下說。
“我媳婦下地府走了一趟，拜會了咱們寧山的幾位老祖宗，還在‘家屬院’里溜達一圈。”
江楠聽到這里，驚訝地看向于檸。
難道她今日那狂放的祭祖行為，跟下地府有關？
“消息大差不差的，都打聽得差不多了。”于檸淡淡地吹著茶葉，垂著的眸讓人看不清她的心思，順著林錚的思路繼續說。
壓力給到江楠這邊，他不太清楚這兩人到底知道了多少，卻能感覺到眼前這兩位驚人的默契。
這兩人，似乎比上次見到時，默契更足了。
視線落在于檸的手腕上，那只晶瑩剔透的玉鐲，跟林錚脖子上的玉佩遙相呼應，江楠心里不由得埋怨起師父來。
師父啊師父，給丫頭留什么不好，非要留這么個玩意。
本來小師妹就不好對付，現在她跟林錚有了心意相通的能力，搞得江楠現在非常被動。
他不是跟一個人過招，他要同時面對兩個人。
而且是，兩位在各自領域都做到了出類拔萃的人精
“我跟阿錚的確是有些默契在，但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于檸說著，把手鐲從手腕上褪下，擺在桌上，以示誠意。
江楠心里暗暗驚訝，小師妹這段時間的進步真是不小。
他只一個眼神過去，她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我想知道，你們剛剛說的，新的解題思路是什么。”江楠開口。
于檸夫婦在試探他，他也在試探這兩人。
彼此掌握的信息不一樣，又各自在籌謀各自的局，就想利用信息差，幫己方爭取到更多的機會。
“在談正事之前，我想問下，大師兄哪兒去了？我三哥這會，跟他在一起吧？”于檸問。
“大師兄這些年丟了本心，只為爭名逐利，早已不管師門的事。至于你三哥的事，我雖知曉，但也無力幫他。”江楠說出早就預設好的回答。
于檸不與江楠對視，自顧自地說起了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
“我在當地，了解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按規矩，自盡的人是沒資格投胎的，但這里的規矩卻不大相同，有人跟底下談判，因為抑郁癥自盡的人，可以免除刑罰
這位仗義執言的道友，似乎是咱們寧山的人。”
“是我。”江楠聽她提這件事，飛快認領。
“哈哈”林錚的笑聲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江楠惱怒地看著他。
這家伙，平白無故的笑屁？
“不好意思啊，二師兄我一個沒忍住。”林錚嘴上道歉，笑容卻是越來越大。
這囂張的態度，引起江楠的不滿，他重重放下茶碗。
“我說話很好笑？”
“是有點，哈哈。”
江楠想揍他，揍到這小子門牙下來的那種。
“二師兄您平日不常撒謊吧？你有沒有發現，你撒謊的時候，眼神特別虛？”
聽林錚這么說，江楠下意識地反思起來，他表現得真那么明顯？
但很快，江楠反應過來，上當了！
再看對面那兩只小狐貍，一個嘴角帶笑，一個囂張地舉起手。
“give me five媳婦，我厲害不？”林錚舉手，想跟媳婦擊掌慶祝。
于檸卻是嘟嘴，直接給他親了一口做獎勵。
這個“誤差”，林錚相當滿意。
如此辣眼睛的一幕看得江楠怒火更勝，太囂張了！
他活了七十多年，竟被兩個小兔崽子帶溝里去了。
江楠坐立不安，這地方他一分鐘都不想待下去了，這兩個小兔崽子滑不留手，太難對付。
“那個替抑郁癥亡魂主持公道的人，是大師兄。二師兄，我老公雖然滑頭了一些，但他看人還是很準的，你就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
于檸獎勵完林錚后，直接捅破這層窗戶紙。
“如果大師兄真的跟你說的那般，丟了本心爭名逐利，他又怎么能做出這樣的善舉，畢竟，跟下面討價還價，對他的功德可沒有任何好處。”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許就是順手。”
“那你剛剛冒領大師兄的善舉也是順手？據我所知，你不是這種膚淺的小人，那么就只剩下一個答案了。你，大師兄，我三哥，你們三哥合起伙來，暗搓搓地謀劃，目的只有一個，騙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江楠被于檸拆穿后掛不住臉，起身就要走。
再不走，真就要被這兩個狡猾的小兔崽子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