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湖心處便多了三處占地千丈的方形露臺,相隔約莫千丈。也就是將來武斗所在之地。
但按照目前傳出的消息,這擂臺只是第一輪角逐而已,會是大亂斗,最終只會留下三十人,再由這三十人去往一處小天地,往年都是拿出信物的人取勝。但這只是一重天的比斗,二重天的金丹修士會直接在擂臺分勝負,生死不論。二重天打完了,才是一重天最后的擂臺,抽簽比斗。
胡瀟瀟說,那處天地的信物只有十份,都是三壺的寶物,拿到就是自己的。最終要在擂臺決勝的,其實只有十個人。
聽完之后,劉赤亭看著手中入場銘牌,呢喃道:“那豈不是還要看運氣?”
胡瀟瀟搖頭道:“一半一半,三十人手中各有一道玉簡,每六道玉簡能湊出一份輿圖,一旦湊出輿圖,玉簡就會失效。所以有五個信物是不用找的,想很輕松地得到信物,只能去奪取玉簡。”
劉赤亭聞言,咋舌道:“這雞賊,即便是六人組團橫掃,最后也會有一個要用另外法子找信物,除非六個人暫時合作,后面來一場黑吃黑……”
胡瀟瀟點了點頭:“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另外,亂斗顧名思義,只能亂斗,不可以組團兒,否則就會被踢出去。怎么說呢,亂斗一共只角逐三十個名額,還分三個擂臺,所以第一關就不太可能留下六個相熟之人。”
劉赤亭點了點頭:“這倒是。”
四月中旬,劉赤亭成了這上千化炁修士其中一人。千余人最后只留下三十人……這個角逐,必然會很激烈的。
熟人其實沒多少,劉赤亭認識的三境,其實不算多。只是沒瞧見季長命與馬希晴,不是說要來參加武斗么?
還有,陸玄至今沒來,多半是來不了的。
還好,在碧海見過了,也不算是失約吧。
返回租住宅子時,胡瀟瀟一直在跟劉赤亭說那些名聲在外的年輕人們。
她手中早就有一個冊子,也早已將那些人的消息爛熟于心。
“風火谷跟怯月宗,都派出了年輕一代最強的弟子,風火谷鮑山,怯月宗孟嬌嬌,都是能碾壓同輩的人。瀛洲沒什么值得注意的,那處地方的修士,向來不怎么強。生洲拜云山倒是有個叫白辰的人,不過是個小山門出身,聽說山主死了。”
劉赤亭眨了眨眼,嘀咕道:“那個拜云山的山主……是個老不修,我殺的。”
胡瀟瀟一愣,“好吧。”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長洲紫府宮,雖然元嬰老祖死了,但年輕一輩也很強,這次有兩個人,都是女子。炎洲這邊就不說了,除了東道主外,人還是多了去了。你需要注意的,是鋏山弟子。此次參與武斗的,是一個叫程云的家伙,離匣峰修士,劍道在三重天巔峰,已經有煉出劍意的跡象。另外對上同境修士,單單比修為你肯定不怕任何人,但架不住有人法寶多……”
劉赤亭又問道:“玄洲呢?”
說是十洲武斗,其實只是六洲。聚窟洲的妖族不可能參與,祖洲鬼修也不可能。再就是不知在何處的鳳麟洲與北境元洲,也不可能參與。
胡瀟瀟輕聲道:“景芝好像沒有參與的意思,玄都山外的我沒打聽。但也說不好有那種一鳴驚人的家伙,十洲武斗,次次都有那種名不見經傳的人出現的。”
劉赤亭抿了一口酒,點頭道:“確實,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
話未說完,劉赤亭猛地轉頭望向街對面,胡瀟瀟也已經轉過了頭。
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對面身穿白衣,腰懸玉京門令牌的女子也看了過來。
劉赤亭微微瞇眼,但胡瀟瀟一把將其抓住,以心聲說道:“當年你差點兒打死她,差不多了。當街揍玉京門修士不太好,忍著點。”
可其實胡瀟瀟想的是,李稚元已經到此,那虞曉雪……
而對面,李稚元冷眼看向劉赤亭,看似面無表情,其實在不斷壓下心中殺意。
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果然沒死。”
劉赤亭朝她瞥了一眼,嗤笑道:“你都沒死,我怎么會死?”
別人第一眼都認不出劉赤亭,除了胡瀟瀟,也就是她李稚元了。
有時候將自己記的清楚的,不一定是親人,也有可能是仇人,就像現在。
李稚元轉頭看向別處,冷聲道:“你劉赤亭只要還活著,我李稚元這輩子就做一件事,否則我對不起童趣。你還是準備好,礙于身份我無法當街殺你,但武斗之時我必殺你。”
劉赤亭搖頭一笑,拉著胡瀟瀟繼續往前走去,只撂下一句:“祝你得償所愿。”
都走出去好幾步了,胡瀟瀟終究還是沒忍住轉頭,沉聲問道:“虞曉雪在哪里?”
李稚元轉過頭,冷冷一句:“怎么,想找圣女求情?不要想太多了,她對本門弟子都沒個笑臉,是不會見你們的。”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也沒轉頭,就是拉著胡瀟瀟的手,幾乎是拽著往前走了。
她當然會來,但沒想到這么快。
走出去一里地,前方突然有叫賣糖葫蘆的,劉赤亭擠出個笑臉,問道:“要幾個?”
胡瀟瀟白眼道:“一個!要那么多喂豬嗎?”
賣糖葫蘆的那個是個男子,背對著劉赤亭,一邊兒還有個女子,好像是在賣糖畫。胡瀟瀟對糖葫蘆沒興趣,但對糖畫興趣可大了。
她皺著眉頭說道:“我要那個,你掏錢。”
劉赤亭已經走到攤前,不過此刻轉頭看向了胡瀟瀟,笑著問道:“畫個啥?”
胡瀟瀟才要開口,卻見那女子抬起頭,笑著說道:“都可以,想畫……”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怔,然后問道:“劉公子?”
劉公子這個稱呼,劉赤亭著實不怎么喜歡,但這聲音有些熟悉。
一轉頭,劉赤亭也是一愣,“姚瀲瀲?”
結果賣糖葫蘆那人一回頭,也是驚喜不已:“劉兄?”
劉赤亭立刻抱拳,笑道:“黎兄?你們這是?”
黎庸哈哈一笑,“沒想到瀛洲一別,竟能在炎洲相遇?”
胡瀟瀟走上前,疑惑道:“朋友?”
劉赤亭點頭道:“硯山黎庸,那位是姚瀲瀲。”
胡瀟瀟這才了然,點頭道:“想起來了,你那破筆記里面寫了。”
劉赤亭點了點頭,望著二人,笑著打趣:“這不,終究還是走一塊兒了么?”
黎庸擺了擺手,“劉兄就別打趣我們了,我跟瀲瀲如今四海為家,正好此地有此盛會,便來湊湊熱鬧罷了。劉兄,我要是沒猜錯,是要參與武斗吧?”
此刻姚瀲瀲已經拿起剛做好的糖畫,畫的是桂樹,遞給了胡瀟瀟。
“劉公子,這位不給我介紹介紹?”
胡瀟瀟哪里用得著劉赤亭介紹,拿起糖畫就跟得了什么寶物似的,根本舍不得吃。只不過笑盈盈一句:“我叫胡瀟瀟,是他債主。”
劉赤亭一笑,“確實是債主。”
但此時,有人喊道:“糖畫怎么賣?”
還有人牽著女子的手小跑過來,“你這糖葫蘆給我來兩串。”
黎庸與姚瀲瀲一下子就忙了起來,雖說只是掙些散碎銀子,在這海外銀子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修士要么不帶,帶了就隨便兒給,哪里用得著稱?
海外這等玩意兒本就少,十洲盛會將近,這風月湖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生意自然極好。
也不知怎的,劉赤亭望著忙活不停,都顧不上自己的二人,總覺得有些羨慕。
他抽下一支糖葫蘆,拍了拍黎庸肩膀:“忙完了來景春巷尾,我請你喝酒,不來錢就不給了啊!”
黎庸根本顧不上,只擺了擺手,說一定去。
他好像很樂意忙來忙去做這掙口糧的活兒。
胡瀟瀟也是一笑,歪著頭問道:“有沒有想過,要是沒遇到鄧師兄也沒遇到我,就不用出海了?你或許也會是某處小城之中的街邊商販,或是仗著一身神力做些力氣活兒,之后會找個良家女子,生兒育女,如此一生?”
走出鬧市,到了僻靜小巷,劉赤亭才笑著答復了這個問題。
“若沒有遇到你們,黑風寨的劉赤亭或許會接老郎中的手,成為山寨里的郎中。若沒遇到招安,劉赤亭會是惡貫滿盈的山匪。若遇到招安,劉赤亭或許會在軍中建功,一樣是殺人不眨眼。總而言之,從我爹娘生下我那時起,我就注定不會有那般安逸的生活。”
人總是這樣,以前劉赤亭想要吃沒吃過的,看沒見過的。現如今,他倒是羨慕起販夫走卒的生活了。
湖邊屋子都是新建的,來得早的才租到住處,來得晚的只能住在方圓百里之內了。
二人都沒能察覺,他們走過一處宅子時,院墻里邊兒有個黑衣女子,手里抓著一枚赤紅玉牌,牌子上刻著一座高閣。
屋檐下盤坐一位清秀女子,她搖了搖頭,撇嘴道:“你可真是嘴硬啊!所以這牌子是他名字由來?”
黑衣女子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其實那不是分身是本體。只是受了玉京門那人一擊,所以當時只有個二境修為,肉身孱弱,需要進食人血跟魂魄縫補。他一開始不是壞人,想必是覺得我原本肉身姿色不錯,便幫了我。后來我說需要吃人,他其實害怕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出去三天又回來了,說他也吃。哪里想到后來遇到了那個鄧除夕,他見我有身孕便沒下殺手,但生下孩子之后,他教出來的莫嘲人追殺我跟那個人,將我們重傷逐出蜀地,最后才在那個黑風山下,被一群想要走捷徑的所謂正道絞殺。”
這還是她頭一次與清秀女子說出這段過往。
“這牌子是那個人家傳之物,當時稀里糊涂有了孩子,就照著這個起了名字。”
頓了頓,她淡淡然一句:“女娃,你信不信我一直不知道那個人叫什么。”
清秀女子點了點頭:“我信,但別叫女娃啊,多少年不用的名字了。當今世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你還是叫這具肉身的名字吧。你……”
黑衣女子抬起頭,“本體已死,那你也叫我這具肉身的名字吧。”
清秀女子點了點頭,咧嘴一笑:“阿如?”
黑衣女子點了點頭:“那就叫你阿謠吧。”
阿謠笑了笑,雙手拖著下巴,呢喃道:“我呢,多半會好好玩兒一下,要是被認出來,那就殺了玉京副門主!反正他一時之間不敢到虞淵找我。你要不然參加武斗唄?趁著還能報名。天底下哪里還有真正的蠻人,你也不要自欺欺人。那小子睡了人家玉京圣女,就算不被你牽連,也會被玉京門追殺的。”
阿如明顯一愣,“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阿謠撇嘴道:“你現在才什么修為,那圣女身上有掩蓋氣息的東西,九源小子煉制的,就算是神游修士也看不穿。只是,瞞不過我的眼睛。這都什么事兒啊?照那幫白皮子的話說,就是孽緣啊!”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還是麻煩,算日子最多到九月前后她就沒地方藏了,到時候免不了又得跟你一樣把孩子丟了。我睡醒之后天地就變成這樣了,鄧除夕當年幫我一個忙,你又跟我關系這么好,照理說我怎么都該幫……”
阿如當即打斷她,搖頭道:“你就別幫了,你瘋起來我害怕。”
阿謠翻了個白眼,“看來用不著我們幫忙了。”
此時此刻,有個本不想來這里的方臉中年人,落在了炎洲南海。海上早有個白衣女子在等,只不過這道白衣,只是陽神而已。
周至圣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虞曉雪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陳師兄找到的你。”
周至圣猛吸一口煙,沉聲道:“丫頭,那小王八蛋不是玩意兒,對不住啊。”
虞曉雪竟是微微一笑,“我自愿的,沒有什么好對不住的,但是前輩得幫我個忙。”
周至圣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活著的事情瞞不過玉京門,你說吧,要做什么?”
虞曉雪緩緩抬頭:“武斗之后,能不能……能不能幫我找個安全的地方,之后能不能幫我……找個信得過的地方,要能幫我照顧孩子的地方。”
周至圣聞言,深深吸氣又出氣,然后點了點頭:“虱子島,我師兄趙玄青很可靠。你不打算告訴那小王八蛋?”
虞曉雪搖了搖頭,“暫時先不說,他修為太低,就算知道了也護不住,反倒是個累贅。前輩應該知道我一旦被發現,會是什么下場。我會想辦法斬斷與他的神魂相連,我要是死在他前面,那就煩勞前輩告訴他,孩子總得養著。我要是沒死,就待他起碼有了觀景修為再跟他說吧。”
頓了頓,“要是我跟他都死了,前輩就別讓孩子知道他的爹娘是誰了。”
…………
北境昆侖墟,門主洞府之中,陳暖暖用自個兒種出來的菜,給他師父做了一頓吃的。
但虞粟毫無心情,只是望著陳暖暖,緊皺著眉頭。
陳暖暖咧嘴一笑,以心聲說道:“思誠思靜還有稚元,以后就得麻煩師父了。還有陸玄,可千千萬萬不要像明師叔那樣,死得不明不白。”
桌邊兩人都是青年模樣,但陳暖暖卻是虞粟從小養大的。
虞粟拿起筷子又放下,以心聲說道:“暖暖,還遠遠沒有到這一步。”
陳暖暖搖了搖頭,笑道:“師父吃啊!”
但另以心聲說道:“算起來師父是被我騙了,最開始是思靜告訴我,小師妹對著那小子笑了。之后我與陸玄交談,反正陸玄嘴里他的結拜三弟品行不差,正好兒又是鄧除夕托付佩劍的人,我就想著賭一把。好在是小師妹喜歡那小子,所以不算輸,我心里也就沒那么愧疚了。當年……當年圣女姑姑那般遭遇,我不想小師妹再經歷一次。”
虞粟張了張嘴,卻被陳暖暖夾起一筷子菜塞進了嘴里。
“打我記事起,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快惡心死我了,弟子實在是忍不了。”
陳暖暖望著虞粟被發帶纏住的額頭,雙眼變得通紅。
“我不服!我也心疼我師父。”
虞粟深吸一口氣,將嘴里的青菜咀嚼吞咽,隨后遞出一枚乾坤玉,呢喃道:“師父也心疼弟子,所以去中土山人書鋪吧。”
陳暖暖一笑:“山……山人書鋪?!”
說出一個字,陳暖暖面色就已經變了。他猛地抬頭望向虞粟,卻見虞粟自己拿起了筷子。
陳暖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說一個小小不入流勢力怎么可能脫離掌控,原來……”
虞粟笑道:“乾坤玉中有一樣東西,不管我修為再高,哪怕真的到了煉虛,只要你捏碎,我還是會死。”
他指了指自己額頭,微笑道:“你別這副模樣,有了這個,終有一天我會做不了自己的主。弟子見不得狗屁倒灶的事情,師父也見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