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兄!”
皺眉喊話的,不是徐放舟,而是趙清萍。
在趙清萍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徐放舟已經拉著趙清萍退到了劉赤亭身后。
曹源也并未阻攔,只是甩干手臂鮮血,笑盈盈望向劉赤亭。
“那等劍光,有本事再用出來一次呀?我還就告訴你了,出去之后我必滅碧游山,也必定要滅了亂硯山!”
劉赤亭瞄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辰翀,神色平淡,反倒是悠哉取下酒葫蘆,抿了一口酒。
“敢不敢再賭一次?就賭我的酒葫蘆之中有無劍光。”
曹源冷笑一聲:“賭了,還是那句話,老子金丹無敵!”
劉赤亭則是以右手大拇指按住酒葫蘆嘴兒,笑盈盈望向他。
其實心湖之中,在于虞曉雪交談。
“半路殺出來個這家伙,也真夠無語的。水晶宮是假的,那就是說他先前也中招了?這家伙是怎么重回巔峰的?這副肉身明顯是與其魂魄不匹配的呀!”
虞曉雪只是嘟囔道:“煩死了。”
劉赤亭疑惑道:“煩什么?”
虞曉雪幽幽一句:“我趴得好好的,非要我下來。”
曹源也靜靜望著劉赤亭,沒有一絲急切,他似乎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把握,或許是他知道,這碧海之中,只有他一個金丹修士,還是金丹巔峰的修士。
“怎么不出劍?”
徐放舟死死皺著眉頭,沉聲道:“劉老弟,九死還魂草就是被他搶去的,這老東西到底是……”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劉赤亭看了曹源一眼,長嘆一聲,呢喃道:“罷了,我一共就三道劍光,用完了,也沒什么好賭的。事已至此,我就想問問你,你要妖丹作甚?你怎么知道妖丹在我身上的?”
說著,他也取出了那枚灰蒙蒙的珠子。
“我要是猜得不錯,這是蜃妖的內丹吧?你要這玩意兒作甚?吃?既然這么在意,就不要輕舉妄動,捏碎它不過瞬息而已。”
曹源冷笑一聲,“這會兒了,還耍貧嘴?”
他雙眼一瞇,“來,我慢慢告訴你!”
話音剛落,一道大陣已然將此地死死籠罩,曹源扭了扭脖子,一步跨出,竟是鬼魅一般到了劉赤亭面前,一只手已經并指抵在劉赤亭胸前。
“忘了告訴你了,弄死你,用不了一息的。你不過……”
都還沒說出來,曹源猛然發現,劉赤亭雙眼閃過一道綠色光芒,與之前外面那陰火有些相似。
下一刻,一只拳頭已經抵在曹源小腹,劉赤亭身上貼的五張符箓幾乎同歲粉碎,拳鋒劍罡瞬發!
轟然一聲,曹源便如同箭矢一般倒飛而去,硬生生砸在他自己布設的大陣之上。
曹源眉頭一皺,這小子,什么時候到的五境巔峰?
劉赤亭翻手拔出未名,以心聲說道:“老鬼這修為,我只能借用一刻,我爭取動靜鬧大些把別人引來。你是殺手锏,先不要露出底牌。”
虞曉雪一皺眉,“你頭發怎么回事?哪里學的這等秘法?”
老鬼幾乎在同時破口大罵:“劉赤亭你還真豁得出去,你不要命老子還要命!你此刻用的,是老子的修為!損的不只是你自己的命!”
劉赤亭咧嘴一笑,“你已經是個死鬼了,怕甚?我,反正壽元沒剩多少,就更不怕了。”
拔出未名之時,這方大陣之中,一時間春風肆虐。
劉赤亭一頭黑發已然白透,手中未名似乎是感覺到了劉赤亭的心意,在此大陣之中,春風乍來,百花齊開。
曹源眉頭終于是皺了皺,但很快他就大笑了起來,一甩衣袖,冷笑道:“鬼上身的修為?試試這天雷地火。”
突然之間,地面烈焰熊熊,天幕之上更是有雷霆涌動。火焰與天雷,前者好似蛇群,不斷朝著劉赤亭涌去,而后者化作一道道箭矢,破空而來!
天雷地火,本就克制陰邪,老鬼是所謂鬼修之祖,那是陰邪之最啊!
就在這一瞬間,劉赤亭尚未斬出一劍,方才綻放的花卉在那火焰之中相繼枯萎、燃燒。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不知不覺,耳畔似乎有周至圣的聲音傳來。
“劍招無非一攻一防,并無定式,胸中意氣多長,劍氣便有多長。”
也有一幅幅畫面,也開始在劉赤亭眼前浮現。
光陰在此刻定格,劉赤亭恍惚中,重新回到了山寨后的那處洞穴。
有個皮膚黝黑的孩子躺在石板上,邊上是個面色煞白的青年。青年人沖著孩子笑了笑,隨后提起長劍,開始舞劍。
“其實也沒什么好教你的,因為教我的人也不會什么上乘劍術,或者說,天底下就沒有所謂的上乘劍術。我會教你去抓住風,將來你每次出劍都如抓風一般,那便是上乘劍術。”
“小赤亭,師兄送你一夢。”
光陰恢復流轉,劉赤亭猛然回神,卻無視天雷地火,反倒呢喃一句:“我是什么時候拿得起這把劍的?是我的血沁入劍中?不,是我第一次見鄧大哥,背他登山之時。”
虞曉雪已經甩出漆黑長槍,她能感覺得到劉赤亭心中細微變化,便輕聲問道:“怎么啦?”
劉赤亭一笑,伸手挽了劍花。
他猛地朝前一步,手腕翻轉,一劍遞出,有四道氣息,是東南西北風,也是春夏秋冬。
曹源眉頭一皺,立時催化元炁,在身前疊出一道屏障來。可那四道劍光竟是摧枯拉朽一般,將元炁屏障盡數摧毀。
虞曉雪皺了皺眉,“你……”
劉赤亭心念一動,飛劍除夕立時懸浮于其上方。
只見劉赤亭豎劍在身前,并指抹過劍鋒,嘴里默念:“山鬼、溪魚、晚景、危峰。”
飛劍除夕震顫不已,劍鳴聲中,竟是另有四把飛劍自除夕而出。
一把漆黑如墨,一把赤如烈焰。一把綠似新芽,一把銀光四射。
“曹源,接劍吧。”
話音剛落,一道冒著綠光的虛影涌出劉赤亭身體,懸浮半空中,飛劍除夕暴漲數倍,被那綠色虛影緊握手中。
老鬼破口大罵:“小王八蛋!你拿老子當你黃庭一景嗎?”
這模樣與虞曉雪祭出諸景之神時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劉赤亭并無諸景之神,此時修為都是借取老鬼,故而……只能將老鬼當做是諸景之神祭出。
但下一刻,老鬼提起除夕,咧嘴一笑。
“小東西,看劍!”
一劍斬出,陰風陣陣,綠色劍光摧枯拉朽,曹源眼皮狂跳,也只得飛掠出大陣,卻未曾想那小子竟然一劍破陣,劍光還在襲來。
到此時,曹源終于是笑了起來,近乎狂笑。
“小子,不錯,真不錯,要再給你十余年,我還真怕你!”
但現在,你不行,借來的修為,能撐多久?
只見曹源扭了扭脖子,一身皮肉瞬間消失,生生變作了一道三丈余高的……稻草人!
五官手腳齊全,但全身上下,都是草扎的!
稻草人猛地朝前揮手,與綠色劍光相撞,元炁碰撞炸碎了劍光,也涌起一道元炁浪潮,使得方圓數十里狂風肆虐。
劉赤亭笑了笑,提劍而上,這次并無別樣劍光,反倒是純粹的劍罡!
而那四柄顏色不一的飛劍就跟在劉赤亭身邊,曹源或許沒察覺到,但虞曉雪分明看見,那四把飛劍分明各有九道劍影,且不知為什么,她在其中察覺到了星辰之力,四九之數,正是天罡!
劉赤亭首深吸一口氣,呢喃道:“你下來,我要試一件事,否則靠我自己修到五境巔峰,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去。”
虞曉雪死死勒住劉赤亭,搖頭似撥浪鼓。
“我不,你試你的。”
劉赤亭無奈,但還是退回去幾丈,以心念使得除夕飛來此地,又牽動四把飛劍,在東南西北,隨后沉聲道:“列陣。”
除夕劍柄之上,四靈圖案光芒閃爍,其余四把飛劍與方才幾乎一樣,各自分化為九把飛劍,在四方十二位,每處方位各三把劍。這十二方位,六陰六陽。
劉赤亭猛地拔地而起,曹源眉頭一皺,卻見自己已在劍陣當中,也在劉赤亭腳下。
此時此刻,他有些后悔為何之前沒有立刻殺人?
反觀劉赤亭,天罡劍意匯聚一身,正冷眼望向曹源。
“你運氣不好,有人教了我很多東西我卻不知道,多虧了你,我才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曹源呢喃一句:“鄧除夕,教了個好師弟。不過你終究還是要仰仗外力,若非這把靈劍,我不至于如此。”
若非老鬼暫借修為,劉赤亭遠遠用不出未名的本來威能。
若非老鬼暫借修為,劉赤亭不知何時才能知道鄧除夕曾留一夢,更沒法兒知道,劍意從來不是未名自身攜帶的,而是劉赤亭自己的。
待他能真正靠自己把控這天罡劍意,便是劍入四重天時。
劉赤亭面無表情,只冷冷一句:“若是還能活,別這樣了。”
說罷,天罡劍意狂涌而出,幾乎是灌入稻草人頭頂。頃刻之間,稻草四散。可劉赤亭還是皺了皺眉頭,因為曹源的魂魄再次消失,像是被人一把扯走的!
劉赤亭長舒一口氣,呢喃道:“別生氣,我知道你出手就不用這么麻煩,但你得防備著別的,那藏頭露尾的家伙,十分謹慎。”
說完之后,劉赤亭猛地墜地,頭發恢復原樣,做了個吞咽動作。
而虞曉雪,情緒有些低落,以心聲問道:“告訴我會怎樣?我會向師門告發說你是星宮傳人嗎?還是說我虞曉雪在你眼中,就這么不可信?別問,以星象列陣,十二方位,天罡星辰之力,這些玉京門都有記載的。”
劉赤亭面色一緊,終究還是心中答復:“以前沒想過,出海之后見了世面,我不得不想。星宮覆滅,能做到這種事情的,除了玉京門只有九源宮。我不是信不過你,是信不過玉京門。此事若被你師門知道,你知情不報,會是什么下場?”
虞曉雪并未答話,只是閉著眼睛靠在劉赤亭背上。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將修為還給老鬼,在這一瞬間,他身子忍不住一顫,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另一只手想去拿酒葫蘆,卻痛到手臂直打顫。
老鬼冷哼一聲:“說了會很痛,你還敢劍氣逆沖!耗費的是我的本源沒錯,但代價要你去承受。”
劉赤亭硬撐著舉起酒葫蘆,灌下一口酒,本想往徐放舟二人走去,可不知為何,竟是覺得虞曉雪變重了。
只走了三步,劉赤亭再也沒力氣邁步,猛然間一個踉蹌半跪在了地上。
虞曉雪后知后覺睜開眼睛,只覺得心中一緊,趕忙掙開綁在身上的布帶,可還沒有開口詢問,便見劉赤亭頭發瞬間變得花白。
趙清萍狂奔而來,肉眼可見的擔心。
“虞美人,他……他怎么啦?”
方才辰翀被殺,趙清萍是唯一一個難過的人,此刻劉赤亭不知為何變成這樣,她是除了虞曉雪外,唯一一個真正關心的人。
而徐放舟,只是在遠處盯著尚在血泊中的辰翀。看了幾眼之后,他眉頭猛地皺起,轉身去往劉赤亭那邊,也是一臉關心。
“這是怎么回事?”
劉赤亭半蹲在地上,心跳擂鼓一般,只感覺要跳出來了。他的雙眼根本看不清楚眼前光景,他甚至感覺,他的一團火即將熄滅了。
“這是……要死了啊!”
虞曉雪眉頭一皺,“你……”
可才說了一個字,她的頭發竟是也變得花白,只覺得生命在疾速流逝。
趙清萍連退數步,“你們……你們……”
虞曉雪深吸一口氣,雙目泛起紅血絲。她輕輕背起劉赤亭,“讓你作!混賬蠻人!一打架就瘋了一樣。你給我撐住,這就上樹。”
未名轟鳴不已,似乎是在告訴虞曉雪,它可以載著二人去。
可是此時,徐放舟低著頭,取出了一張符箓。
徐放舟聲音沙啞:“虞姑娘,在懸鏡湖給你的天蠶……我動過手腳。我不想傷害你們,把妖丹給我,然后快帶劉赤亭去活命。”
虞曉雪猛地轉頭,趙清萍瞬間怔在原地,緊接著便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就連虛弱到了極點的劉赤亭,也朝著他望去,雖然看不清,但他還是朝著聲音來處看去了。
劉赤亭聲音沉重:“徐兄!”
徐放舟不敢抬頭,緊握著拳頭,沙啞道:“辰翀是蜃妖化身,水晶宮是他的幻術,我真沒想到他會死的這么容易。我跟他有約定,但不是跟他一伙的。他死了,約定完不成了,但我徐氏后人,要拿回祖宗丟在碧海的東西。不論你們信不信,這是我的實話。”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聲音有氣無力,“徐氏后人,千年前自中土走出的那個徐?”
徐放舟聲音依舊沙啞,“也是懸鏡湖那個徐。”
劉赤亭還想說話,卻被虞曉雪喝止。
虞曉雪摘下劉赤亭的酒葫蘆,將里面的妖丹取出隨手丟過去,冷聲道:“滾。”
說罷,虞曉雪喊了一聲未名,長劍震顫著拖起二人,緩慢飛向樹冠。
徐放舟接著妖丹,還是沒敢抬頭,卻將手中符箓撕成了碎片。
過去了好幾息,他終于鼓起勇氣轉頭,卻見趙清萍坐在地上,慘笑不已。
“我趙清萍雖然是個女子,卻也知道義氣二字怎么寫,徐放舟,你拿我的天蠶做過手腳之后才給虞美人,你是人嗎?”
徐放舟嘴唇顫抖,“我是私生子,生下來就養在清水谷,我要拿回徐氏留在碧海的東西,我才能認回那個混賬爹,我才能……”
說著,他瞳孔猛然一縮,抬手指向趙清萍身后,顫聲道:“別,妖丹還你,你別害她!”
有個小白臉不知何時從血泊中爬了起來,此刻一手懸在趙清萍頭頂一手拿著雛燕,吃的津津有味。
辰翀嗤笑一聲:“龍珠都在此地,我要那玩意兒作甚?”
可說話間,他的手掌突然落下,死死扣住趙清萍。
趙清萍冷冷一笑,“你就不怕劉赤亭他們折返回來?”
辰翀撇嘴道:“扶桑樹早就死了,他們活不過幾個時辰的,顧好你們自己。”
他微微收攏手掌,趙清萍面色瞬間煞白,卻冷聲沒出聲。
“想要她活,就帶我去找當年徐君房丟入碧海的東西。”
誰都沒發現,遠處散落一地的稻草在慢慢聚集,但那氣息,再不是曹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