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峰才不信老媽會來。

　　今天廠里是夜班，起碼半夜才能回家。

　　他也不回頭，離得更近，看得清沈凌瑤胸部充滿青春氣息的起伏，聽得清她急促無比的呼吸。

　　“馮姨，她欺負我！”

　　沈凌瑤率先放棄了抵抗，表現(xiàn)得好像真有其事一般。

　　趙青峰依然不信，一臉得意洋洋的把剩下的辣條全吃完，甚至在心里夸贊小妮子的演技。

　　可忽然間。

　　他只覺得耳朵劇痛。

　　“小峰！”

　　一道熟悉無比的聲音傳來。

　　回過頭去。

　　正迎上自己老媽的死亡凝視。

　　沈凌瑤本以為趙青峰會‘跪地求饒’解釋被退回來的原因。

　　然而現(xiàn)實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趙青峰愣在原地，半晌沒動。

　　須臾。

　　他竟忽地一把抱住了母親，熱淚比湍流的河水還要洶涌。

　　“媽！”

　　這一聲呼喚，他想了太久。

　　前世。

　　自打趙青峰上大學(xué)后，母親由于過度孤獨，沒多久便患上重病，撒手人寰。

　　就在母親離世的那一晚。

　　趙青峰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他恨自己沒在母親有生之年多多珍惜，所以現(xiàn)在的他，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小峰...”

　　馮媽媽一愣，皺起眉頭，掐耳朵的力道不減，“你怎么偷偷跑回來了，不是告訴你一直留在省城，直到高考結(jié)束嗎！”

　　她還不知道趙青峰被退回。

　　“媽，媽！”

　　趙青峰痛并快樂著，“我這不是想你了嗎，先回家吧，到家和你說。”

　　“想我，真的嗎？”

　　馮媽媽不信趙青峰，卻相信沈凌瑤。

　　沈凌瑤點點頭，“馮姨，大蜜蜂確實想你了，還給你買了新衣服，他想用這個衣服來給你賠禮道歉呢。”

　　馮媽媽這才注意到塑料袋。

　　她打開一看，先是一喜，轉(zhuǎn)而大怒，“小峰，你哪兒來的錢買這么貴的衣服，你給我說實話！”

　　趙青峰不敢隱瞞，說出是找沈凌瑤借的錢。

　　‘借’這個字，對馮媽媽來說，太過于沉重。

　　家里還有許多債務(wù)沒還清，當年老趙就是不聽她的話非要借錢買房，留下了這么多的爛攤子。

　　倒不是真的埋怨。

　　只是偶爾罵上兩句，心里的思念會減輕一些，好像老趙還在人世一樣。

　　她繼續(xù)擰住趙青峰的耳朵，對沈凌瑤溫柔地說，“瑤瑤，這錢明天就還給你，他欺負你，馮姨這就回家替你收拾他！”

　　“馮姨再見！”

　　沈凌瑤沖著趙青峰做了個鬼臉，蹦跳著跑回了家，趙青峰則是邊被擰著回家，邊解釋自己真的沒有欺負人家女孩子。

　　回到家中。

　　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象。

　　被罵了兩句之后。

　　趙青峰先沒說退學(xué)回來的原因，打算吃晚飯再好好聊聊，并且強烈要求母親先穿上新衣服試一試。

　　很合身。

　　相比于灰色舊衣服帶來的陰沉，這件紅色薄毛衣，立刻讓略顯蒼老的母親，年輕了至少五歲。

　　女人天生愛美，母親也不能免俗。

　　她對著家里的破鏡子照了照，回想起新婚時的甜蜜，難得露出一抹微笑，可最終卻是長嘆一聲，準備脫下，嘴里念叨著，“一會兒吃過飯，我就過去退貨，這衣服我不喜歡，太紅了，太艷了。”

　　“媽！”

　　趙青峰坐在沙發(fā)上，一臉認真地說，“別舍不得，穿著吧，以前兒子不太聽話，現(xiàn)在，他長大了。”

　　“...”

　　一句話直接觸動了馮媽媽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自打老趙離世之后，一直都是她自己費盡心力地操辦整個家。

　　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一個女人邊帶孩子邊賺錢有多難熬。

　　她不止一次幻想過兒子長大成人事業(yè)有成的那一天。

　　但。

　　絕不是現(xiàn)在。

　　因為趙青峰只是個高中生，這是無憂無慮的年華，不該承擔(dān)成年人的痛苦。

　　“媽！”

　　見母親遲疑，趙青峰繼續(xù)認真地說，“兒子大了，以后兒子賺錢養(yǎng)你，你看著吧，兒子今年一定考個好大學(xué)，以后還會賺很多很多的錢，兒子要讓你做天底下最幸福的母親。”

　　真摯的話語最觸動人心。

　　馮媽媽心頭一顫，一時哽咽，半晌說不出話。

　　她不愿讓兒子看見臉上的淚痕，慌忙走進廚房。

　　趁著流水聲嘩嘩響起，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邊擦拭眼角邊對外面的趙青峰喊了一句，“一會兒你替我告訴瑤瑤，這錢等下個月開支了再還給她...”

　　三百塊在剛才很多很多，多到馮媽媽非要退款。

　　可現(xiàn)在這件毛衣帶給她的卻是別樣的寄托。

　　趁著母親做飯。

　　趙青峰仔仔細細環(huán)顧了一下闊別已久的家。

　　家不大。

　　兩室一廳一衛(wèi)。

　　家具都很陳舊，茶幾上的一角，還有父親生前留下的修補痕跡。

　　客廳的墻上掛著父母的婚紗照，一塵不染。

　　自己的小房間里，還有幾張破舊的獎狀。

　　除了一臺老舊大頭電視以及一個破損的收音機以外，家里再沒什么可供閑暇消遣的家電。

　　“媽，給我一點點時間，我讓你再也不用為生活所奔波...”

　　趙青峰喃喃自語兩句，聞著熟悉的飯菜香味，隨手找到父親生前留下的工具箱，拆開收音機修了起來。

　　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

　　修復(fù)這種小問題簡直不要太簡單。

　　當母親端著飯菜出來時，收音機已經(jīng)播放出了單田芳的評書列傳。

　　“你修好了？”

　　馮媽媽十分詫異，放下碗筷，欣喜的接在手里。

　　無數(shù)個思念的日夜，她都是靠著收音機度過，自打損壞之后，她一直都沒舍得重新再買。

　　“嗯，媽，我先吃飯，快餓死了！”

　　趙青峰胡亂解釋了一番，再也受不了飯菜的誘惑。

　　雖然只是簡單的雞蛋炒柿子。

　　雖然是他前世經(jīng)常吐槽吃夠了再也不想吃的飯菜。

　　可今天，他卻無比珍惜這思念已久熟悉的味道。

　　這是遠比世界上任何美味大餐都要珍貴萬倍的美食，只因出自媽媽的手。

　　“你哭什么？”

　　吃著吃著，趙青峰擦了擦眼角。

　　“媽，我要給你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我要讓你長命百歲。”

　　趙青峰抬起頭時，飯碗早已掃蕩一空，連一顆飯粒一滴湯水都沒剩下。

　　馮媽媽難得的笑了笑，這是近一個多月都沒出現(xiàn)過的真心笑容。

　　她抬頭看了看時鐘，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瞬間皺起眉頭，好似解不開的枷鎖。

　　“小峰，你趕緊坐晚班車回省城去，高考結(jié)束之前都不許再回來，記住了嗎？”

　　她先朝著樓下看了看。

　　隨后一把拉起趙青峰，不由分說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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