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顥元看著筆記本，顫抖著手，很快，他將那本泛黃的筆記本朝我們扔了過來。
筆記本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啪嗒一聲掉在了水泥地上，揚起一小片灰塵。
\"這里面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刺進了我的心窩……，不信，你們可以自己看。\"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吳胖子彎腰撿起了筆記本，小心翼翼地翻開，紙張已經有些發脆，邊緣處還有干涸的水漬痕跡——那可能是淚痕。可能是盧顥元的，也可能是盧定邦的。我也湊過去，看到了里面工整卻帶著顫抖的字跡。
\"10月15日，陰。”
“今天又被羅明他們幾人堵在了廁所，他們說我身上有'窮酸味'，逼我脫掉校服。我不肯，羅明就把拖把桶里的臟水潑在我身上，水很臭，我的頭發和衣服都濕透了。”
“王浩文在旁邊錄像，說要把視頻發到班級群里，我求他們不要發，羅明就讓我伸手去撈廁所的大糞。我不敢違抗他們，我做了，我用我的手去摸了廁所的大糞。”
“上課鈴響了，他們才放過我，我洗了很久的手，卻一直聞到臭味。我遲到了，被老師罰站了一節課，但是我不敢告訴老師在我發生了什么，我只是告訴他，我拉肚子了。”
“數學課上，我終于回到了座位上，但是周圍的同學都捂著鼻子離我遠遠的……\"
\"11月3日，陰有小雨。”
“下雨天是最可怕的，因為體育課改在室內，羅明他們總能在器材室找到折磨我的新花樣。今天他們把我關進了放體操墊的柜子里，從外面用跳繩捆住了門把手。柜子里很黑，空氣里有霉味和灰塵，我喘不過氣。”
“他們輪流在外面踹柜子，大笑說我是'柜子里的老鼠'。我拼命敲門，可是沒人理我。后來被陳老師發現了，我不敢告訴她，只是跟她說我看了電視的雜技表演，就做了這件事。”
“我又被批評了半個小時，陳老師對我已經沒有任何耐心了，甚至對我流露出了厭煩。但是我不敢告訴她我被羅明欺負了，因為羅明的爸媽跟陳老師的關系很好，王浩文和潘小兵是學校老師的兒子，我不敢惹他們。”
“我真的好希望我的爸爸也是一名老師，或者是一位部門工作人員，這樣我就不會被欺負了，陳老師也不會對我流露出厭惡的表情了。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一個蓋房子的農民工，而我，只是一個農民工的孩子。”
\"12月24日，圣誕節。”
“我以為今天會好過些，因為是過節，我錯了，放學時羅明他們把我拖到操場角落，說給我準備了'圣誕禮物'。他們強迫我喝下一瓶黃色液體，說是'蘋果汁'。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喝了，喝了之后我才發現，是尿。”
“我吐了，他們就按住我的頭讓我舔干凈，王浩文說這是'鄉下人的圣誕大餐'。潘小兵最過分，他說他的東西掉廁所里了，逼我把手伸進廁所里再次給他撈東西，我一邊哭一邊做，他們笑得那么開心。”
“回家路上我把手洗了又洗，可還是覺得臟，爸爸今天發了工資，給我買了烤雞腿，可我一口都吃不下。他以為我生病了，摸我額頭時，我差點就哭出來了，我第一次告訴他，我不想讀書了。\"
吳胖子的手開始發抖，筆記本在他手中嘩嘩作響。我看到他的眼眶紅了，粗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過那些字跡模糊的地方，那一定是被淚水打濕過無數次的地方。
陳老師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我們身后，她捂住嘴，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流。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反復念叨著，聲音支離破碎。
吳胖子翻到了最后一夜，上面沒有寫日期，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句話。
“結束了，我對不起養我長大的父親，但我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這幾天，我只要閉上眼睛就會夢到羅明，王浩文和潘小兵，他們三人就像是魔鬼一樣纏著我，我知道，我這輩子都會活在他們的陰影之中。”
“我不想活了，下輩子，甚至是永遠，我都不想再做人了！”
看到這里，吳胖子的手已經氣得顫抖了起來，我心中也震撼了。
這是多么的絕望，才會寫出這樣的話，下輩子，甚至是永遠都不要再做人了！
而站在一旁的陳老師則早已泣不成聲。
“對不起……怪我，都怪我……是我，是我的錯，我還以為這孩子不上進，我真的沒想到他竟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嗚嗚嗚嗚嗚！”陳老師直接哭出了聲音。
吳胖子怒了，直接沖著她大罵道：“哭哭哭，你哭個屁啊，你有什么資格哭？你他媽的是班主任啊，你要是好好關注一下這些窮人家的孩子，他們會走上這條路嗎？我去你媽的，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被你們逼死了，你現在哭，他能活過來嗎？”
“你們這種逼學校，你們這種逼領導，還他媽的好意思說什么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你們這些逼人，就該他媽的統統拉去槍斃！”
“一群狗日的，看你們一個個的都吃成什么逼樣了？肥頭大耳的，除了戴眼鏡像個文化人，其他的哪里像是有文化的？”吳胖子氣呼呼的說著，他的聲音很大，教學樓下的人都聽到了。
“不是，我說，這位兄弟，你怎么能那么說話呢？怎么說大家都是文化人啊。”校長看著吳胖子那激動的模樣，左右環顧了一下，一臉為難的說了起來。
吳胖子直接把筆記本丟在了地上，跟著沖校長吼道：“文化人？你好意思那么說嗎？你他媽自己看，自己看看這里面寫的都是什么，這他媽就是文化人的手段？把窮人家的孩子逼死？讓富人的兒子在里面肆無忌憚的當流氓？”
校長撿起了地上的筆記本，快速翻了幾頁后，臉色變得鐵青。
\"這……這……那么說，這一個月死去的，羅明，王浩文還有潘小兵，都是被你……\"校長說到這里，眼神木納的看向了盧顥元，而他后面的話戛然而止。
盧顥元看著校長，呵呵的笑道：“我就知道你們這種人不會關心我兒子經歷了什么，你們關心的只是那幾個權貴人家的孩子。”
“是，是我做的，他們欺負了我兒子，我讓他們死，這很公平。”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我生下來就窮，我的兒子生下來就苦。而他們的兒子，羅明，王浩文，還有潘小兵，他們生下來就有不缺錢的父母，就有大好的前途，還有折磨窮人的手段。”
“但是，有一樣卻很公平，那就是命，他們都只有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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