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嘉樹把姜佳寧給按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你坐著，我開車。”

　　姜佳寧被安全帶系著綁住，她迎面的車燈晃的她睜不開眼睛，刺痛的她想要流淚。

　　等到車再度停下來的時候，前面是一個診所。

　　姜佳寧：“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周醫(yī)生叫我來找你的。”蘇嘉樹熄火，開車門先下了車，朝著診所內(nèi)走，可回頭，卻看見姜佳寧依然坐在副駕駛的車內(nèi)，一動不動。

　　蘇嘉樹正在權(quán)衡著，到底是自己把她拉出來，還是進(jìn)診所叫周醫(yī)生找人把她拉出來更合適。

　　就在這時，他忽然就覺察出不對勁來。

　　他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寧寧！”

　　姜佳寧的視線已經(jīng)渙散了。

　　周翰越從接到監(jiān)護(hù)人的短信，就給心理咨詢診所的合伙人打了電話，可對方去孕檢，被告知胎兒不太好，需要入院保胎，他只好來就親自來了一趟。

　　幸而有準(zhǔn)備，當(dāng)蘇嘉樹橫抱著看起來很不對勁的姜佳寧進(jìn)來的時候，周翰越第一時間就采取了措施，使得姜佳寧暫時安穩(wěn)了下來。

　　周翰越蹙了蹙眉。

　　“她是不是最近受到了什么刺激源？”

　　蘇嘉樹說：“她是從徐家大宅出來的。”

　　周翰越沉默了幾秒鐘。

　　他清楚的記得，五年前的那個深夜，這個姑娘被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神志不太清楚了。

　　周翰越顧及到男女有別，才叫他的另外一個女合伙人也加了進(jìn)來，女合伙人在給她做過初步的精神狀況診斷后，走出來說：“身體創(chuàng)傷二級，心理創(chuàng)傷一級。”

　　這話說起來有些夸大。

　　可她的身上，確實(shí)是有很多傷痕。

　　那個時候，這個姑娘也不過才是剛成年。

　　周翰越換了白大褂后，就走進(jìn)了診療室中。

　　蘇嘉樹在外面抽煙。

　　診所內(nèi)禁煙，他蹲在診所外面的花池旁邊，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煙氣嗆鼻。

　　這就是你想要的家么？寧寧。

　　他知道，姜佳寧可以刀槍不入，卻唯獨(dú)有一點(diǎn)軟肋，那就是她的家人。

　　蘇嘉樹把煙蒂丟在地上，鞋底踩上去，火星碾滅。

　　……

　　那個時候，佳寧從福利院要離開了。

　　蘇嘉樹本以為她是被領(lǐng)養(yǎng)，后來才知道，那是她的親生媽媽，她只是重新回家。

　　院長奶奶送她離開。

　　離開的時候，院長奶奶給她換上了一件新裙子，笑的臉上的皺紋像是蒲扇一樣撲簌著，給她整理著書包和大行李包。

　　“你媽媽能把你接回去，是多好的一件事情，你以后就有媽媽了，開心么？”

　　她笑的像是一朵太陽花：“開心！”

　　可躲在另外一旁的蘇嘉樹卻是撇著嘴，一連好幾天不高興，揣著手，“妹妹能不能不走？”

　　院長奶奶：“誒，小樹，你該為寧寧高興才是，她要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去了，她有了爸爸媽媽了。”

　　蘇嘉樹那個時候不理解。

　　因為他自從出生，就沒見過所謂的父母的模樣。

　　可等到后來，當(dāng)他了解過那些曾經(jīng)之后，他終于知道了。

　　其實(shí)有時候選擇回去，也只是因為……不甘心。

　　他們在鄉(xiāng)下的福利院里，是被遺棄掉的孩子，過著窮苦的日子，可他們的父母，本應(yīng)該生他養(yǎng)他的人，卻是在城市里過著優(yōu)渥的生活，憑什么呢？

　　那輛在農(nóng)村土路上顛簸的面包車，行駛到福利院的門口，停了下來。

　　院長奶奶拉著她的手，“佳寧，我們上車了。”

　　佳寧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朝靠在一棵粗壯的老槐樹旁的蘇嘉樹，吸了吸鼻子，朝著他跑了過來。

　　她這兩年的五官都長開了，越發(fā)的亭亭玉立，只是臉頰上還帶著些許的嬰兒肥，看起來倒是有些圓潤。

　　“嘉樹，我會回來看你的。”

　　蘇嘉樹嘴里咬著一根草棒，“都走了還回來看我干什么。”

　　面包車的司機(jī)催促，佳寧從書包里拿出來一個小小的許愿瓶，“一百顆星星，我疊了五十顆，還差你的五十顆。”

　　蘇嘉樹捏著這個小小的玻璃瓶，手掌心里是一片冰涼，望著那面包車離開，灰塵紛揚(yáng)，遮掩住了所及的所有視線。

　　可當(dāng)蘇嘉樹用自己笨拙的手，去折疊出每一顆星星，終于將那個小小的玻璃瓶子塞滿，都沒有等來姜佳寧回來看他。

　　他自己生了許久的悶氣，還是決定自己去大城市里走一遭去看她。

　　他還特別用自己打工積攢下的生活費(fèi)，給姜佳寧買了一只玩偶熊，他想著姜佳寧喜歡粉色，還特別臭屁喜歡蝴蝶結(jié)，就買了一只粉紅蝴蝶結(jié)熊。

　　當(dāng)他抱著那只大玩偶，十分滑稽的走進(jìn)那即便是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都覺得高不可及的豪門大宅的時候，從大宅另外一條街上，傳來了一陣陣拳打腳踢的聲音。

　　他走過去，手中的玩偶熊落在了地面上。

　　他看見了這一輩子他都忘不了的畫面。

　　小姑娘被按著跪在地上，另外一個人在朝著她的臉上扇耳光。

　　蘇嘉樹瘋了一樣的沖了出去，用自己的拳頭去揍為首站著的一個男生，猛地推開了那人，將地上的姜佳寧給扯了起來。

　　“寧寧。”

　　姜佳寧一張臉都是腫的，看見蘇嘉樹的這一秒，黑色的眼睛里卻是含著星星，“嘉樹，你來接我回福利院么？”

　　蘇嘉樹被掀翻在地。

　　雙倍的拳打腳踢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去勾她的手：“我?guī)慊厝ァ！?br>
　　可這一次后，不僅姜佳寧回不去，就連蘇嘉樹，也回不去了。

　　鄉(xiāng)下福利院的那一塊地方，被征收拍賣掉了，院長奶奶和幾個院里的老人被安頓在一所養(yǎng)老院中工作，還給補(bǔ)交了養(yǎng)老，其余幾個孩子被轉(zhuǎn)移到了城市里條件好的福利院。

　　人人都說，這是好事情。

　　人人都拿了好處，各得其所。

　　只有蘇嘉樹和姜佳寧自己心里清楚。

　　周翰越從診室中走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個小時后了。

　　姜佳寧的情緒現(xiàn)在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下來，但是正常動作還是受阻。

　　他將治療記錄冊收到抽屜里，忽然想起來剛才詢問姜佳寧的最后一句話。

　　“需要我給你催眠么？”

　　在五年前，他就提供過這一條建議。

　　有些影響到正常生活的事情，是可以被忘掉的。

　　然，姜佳寧的答案和五年前一樣。

　　“不。”

　　她不會忘掉。

　　永遠(yuǎn)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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