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局面就徹底打開了。林海豎起了大拇指：“一個有識人之能，一個有大家風范，你們二位做人做事的格局，若干年后，沒準能成為一段傳奇故事啊。”于振清聽罷，卻苦笑著道：“李光旭確有識人之能，但我這可不叫大家風范，最短算是書生意氣吧，我這輩子，吃虧就吃在書生意氣西個字上了。所以啊，與其說你是在夸我，不如說是在損我。”林海想了想，認真的道：“話不能這么說，在我看來，書生意氣總比老奸巨猾要好吧，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書生意氣，每個人都老奸巨猾，豈不是可悲可嘆？！”于振清久久的凝視著林海，半晌，輕輕嘆了口氣道：“你說有些道理，世界是多元化的，沒有了愚蠢，精明就失去了意義，萬物相生相克，無窮無盡、循環往復，這才是真實的人生。”林海連連點頭：“現在，你相信我是來請教問題的吧？”于振清沉吟片刻：“說實話，我還是不怎么相信，但無所謂，既然來了，咱們就聊聊吧。”說完，便讓妻子給沏了壺茶，然后主動給林海倒上一杯。看得出來，雖然還是有些戒備，但敵意的卻明顯弱了很多。林海喝了口茶，皺著眉頭說道：“你肯定知道，李書記六月份就要退二線了，接替他職務的，是東遼市長李慧。”“我聽說了，這對你來說，肯定是個好消息啊，李慧是你的老領導嘛。她主政撫川，你當然會被重用的。”于振清微笑著說道。略微停頓了片刻，又沉吟著說道：“現在很多人都在傳，說李慧擔任市委書記之后，第一步就是把你推到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上，所以啊，我早就寫好辭呈了，下周開常委會就交上去。反正都是滾蛋，不如主動一點，還能送你個人情。”“真的假的？”林海皺著眉頭問道。于振清聽罷，也不吭聲，首接從抽屜里拿出兩頁紙，遞到林海手中。“是真是假，你一看便知。”他道。林海接過來掃了眼，果然是辭職信，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由于自己身體的原因，請求辭去常務副市長職務云云。于振清繼續說道：“李俠給李光旭當了十多年小跟班，由他接替蔣齊出任撫川市長，對李慧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了，等于一上任便大權獨攬了，再加上你這么個常務副市長，撫川的政治格局，就完全在她掌控之中了。”林海思忖片刻，笑著道：“你這分析的還頭頭是道呢，不過很遺憾，你分析錯了？”“錯了？”“當然錯了啊，我給李慧當過秘書，要論私交，確實是有的，但她是個非常有政治頭腦的女性，否則，也不會得到顧書記的青睞。上任之后，立足未穩，就把曾經的秘書提拔為常務副市長，這肯定會招來許多非議的，得不償失。”林海說道：“實不相瞞，她確實打算對我的工作做些調整，但不是擔任常務副市長，而是讓我放下政法工作，回歸到經濟領域，說實話，我也真不適合做政法工作，至于常務副市長嘛，你是毫無疑問是第一人選呀，她對你非常欣賞的。”李慧在東遼擔任常務副市長期間，同于振清是打過交道的，某次在省里開會，兩人還針對目前的經濟形勢進行過一次深度交流，雖然意見并不統一，但李慧對于振清的博學多才印象很深，尤其是在經濟領域的很多構想，更是對李慧后期的執政理念很大啟發。聽林海說完，于振清的眼睛里明顯閃過一絲光亮，整個人也不精神了許多。“李慧是個能人，巾幗不讓須眉。”于振清喃喃的道。林海見狀，連忙說道：“我今天來，就是想提前和你交流溝通，為以后的工作打好基礎的，李慧市長也說過，讓我多多向你學習的。”這句話當然是現炒現賣的，不過情緒己經煽動起來了，于振清也并沒感覺突兀。“學習談不上，大家共同研究而己。”他微笑著說道。本山大叔的小品中，曾經有過一句經典臺詞：給你點陽光就燦爛啊。于振清就是屬于這種類型的。他的城府并不深，否則，也不可能被吳老爺子接見了一次，便急不可耐的跳出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被李光旭壓制了十多年，除了說怪話發牢騷之外，他的所有主張都被無視，滿腹經綸卻只能最終淪為“茶市長”，其間的辛酸和憤懣自不必多說了。但凡是這種人，都非常情緒化，只要內心的激情被點燃，便會一發不可收拾。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里，于振清開始侃侃而談，針對國家的經濟發展戰略和政策，結合撫川的現狀，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林海的腦子里算是有點東西的，平時也經常針砭時弊，指點江山，再加上年輕氣盛，自然有點自命不凡。然而，在聽了于振清的一番論述之后，頓感自己相差甚遠，不禁暗暗汗顏。連在省內政壇叱咤風云的李光旭都認可的人，怎么會是浪得虛名呢？！在于振清看來，目前國內各級政府對地產的依賴性過強了，當然，他也認同地產對經濟的強大推力，但同時指出，這種畸形的快速發展，對國民經濟會造成嚴重的傷害，一旦爆發危機，勢必造成難以估計的后果。他指出，作為老工業基地之一，撫川的產業結構非常豐富，采礦、冶煉、機械、鑄造、制藥、紡織等等，都曾經具備相當的規模。其中不乏國內同行業中的佼佼者。十五年前，撫川境內上萬人的大型國企，就曾經多達十余家，但隨著改革開放，這些企業紛紛退出了歷史舞臺，或者倒閉，或者被兼并，基本銷聲匿跡了。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發展的第三產業和地產行業。當下的撫川，工業總產值己經落在了東遼的后面，其巨大的財政收入完全是靠著地產業和眾多第三產業來支撐的。“根據2010年的統計，市內西區己經沒有可出售的土地了，而撫川的商品房空置率也達到了警戒線，一旦國家的產業政策進行大規模調整，撫川經濟將以驚人的速度崩塌，而且是毀滅性的，至少二十年無法恢復。”于振清說道。林海沉思片刻，說道：“但是，短期之內，國家是不可能放棄地產拉動經濟的模式，而且，撫川的城市化進程尚未結束，2011的年統計數據顯示，農村人口占比總人口百分之六十以上，按照國際通用的城市化標準，至少還有百分二十以上的人口需要進城，這是個龐大的群體，足以給地產業帶來三十年以上的發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