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沒有真相的，只有線索。所謂高手只能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去探求真相，但最多也就是無限接近而已，而絕對的真相，早就被深深隱藏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永遠塵封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最終化成無數的碎片，讓你無跡可尋。吳慎之這個級別的人，無論做任何事情，都是必須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點上，即便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也僅限于自己最信任的幾個人而已。而跟李光旭這種關系很微妙的人打交道，自然是要冠冕堂皇一些。說了這么多，但李光旭本人的安排，則只字未提。安排兒子兒媳，是出于長輩對晚輩的提攜，而關于李光旭本人的事嘛，則一切盡在不言中，如果連這個都需要擺在桌面上的話，那格局就太小了，怎么看，都有點像自由市場上的討價還價了。李光旭此番秘密趕赴京城，為的是當面確定吳慎之的態度，畢竟，在此之前，都是由許國華來回傳話的，而這種關乎前程和命運的大事，是萬萬開不得玩笑的，必須面談。一番冠冕堂皇的談話之后，心里已經有數了。接下來，就輪到他施展本事了。在這場博弈中，他不在乎誰勝誰負，只在乎自己的安危。所以，必須讓這個局，按照他設定好的程序進行下去。而想讓吳慎之這種人乖乖聽話，是非常考驗功力的。略微沉吟片刻，他微笑著說道：“老領導，我此番趕過來，一是為了恭祝您的壽誕，二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和您當面匯報。”吳慎之此刻的心情非常放松。在他看來，與李光旭的這次秘密會談，幾乎等于提前鎖定了勝局，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多久，顧煥州就會和他哥哥一樣，黯然下課，從此在政壇徹底消失。心情好，笑容自然也就燦爛。“不著急，我準備了點宵夜，咱們邊吃邊聊。”說罷，他起身拉著李光旭的手出了書房，下到一樓的餐廳。精美的宵夜已經擺好了。二人分別落座。說是夜宵，但其豐盛程度卻絲毫不比正餐差，葷素搭配，冷熱相間，光是主食就有好幾樣，且都精美異常，宛如藝術品一般，令人不忍動筷。“大老遠來一趟，總不能讓你餓著肚子回家呀。”吳慎之笑著道：“來吧，隨便吃點。”趕了這么久的路，李光旭確實有點餓了，于是也不客氣，便低頭吃了起來。兩人吃的差不多了，吳慎之這才揮手將工作人員打發掉，然后微笑著問道：“說吧，你要匯報什么事？”李光旭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有個叫周海豐的人，您還有印象嘛？”此言一出，吳慎之的表情瞬間就僵住了，幾秒鐘之內，甚至像石化了一般，不過，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說道：“我我有點印象，好像是程輝的助手吧，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嘛？”當初孫國選確實是這么向大公子匯報的，案發之后，吳慎之也命令公安部刑偵總局對孫國選和周海豐等人的行蹤進行了追查，最后得出的結論也是，這兩人極有可能死于當地黑幫的謀財害命。李光旭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壓低聲音說道：“他沒死，程輝出事那天，他被孫國選偷偷送出國了，在俄遠東地區藏匿了一段日子，后來，此人又潛回國內，結果，被王大偉給抓住了。”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吳慎之便已經恢復了之前氣定神閑的狀態，他點上一根煙，若無其事的問道：“哦，是這樣啊，后來呢？”“后來，王大偉將他秘密關押了四個月。”李光旭說完，便將此事的前前后后，包括和李慧定下的協議都詳細講述了一遍。吳慎之聽的非常認真，全程沒有打斷，聽罷之后，低著頭沉思良久，這才又問：“王大偉關了他四個月，都審出什么了嘛？”“這個嘛肯定是審出東西了，但王大偉很狡猾，他把這件事捂得死死的，審訊結果，也從來沒向外人透露過。”“難道也沒向顧煥州匯報過？”吳慎之問道。李光旭想了想：“據我所知，應該是沒匯報，但也不排除，顧書記連我都瞞著的可能。”吳慎之沉吟片刻，微笑著道：“程輝不過是個神棍外加政治騙子，案子鬧了這么久，也該告一段落了，王大偉抓著周海豐不放，不外乎想利用他把更多的人拉下水罷了，典型的小人伎倆，其心可誅啊。”“您說得非常對，王大偉這個人，是有政治野心的，這點我最了解了。”李光旭說道：“不過，周海豐這種人就像條臭魚，搞不好會腥一鍋湯的，所以，還是要提早做準備，免得有人借此興風作浪。”吳慎之微笑著道：“既然是條臭了的魚，那就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不足為懼？”李光旭歪著頭想了想，正色說道：“也對！還是老領導更具政治定力啊，一條臭了的魚，確實不足為懼。”吳慎之擺了擺手：“談不上什么定力，不過是在這個圈子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比普通人多了些閱歷而已。”說完，將手中的香煙掐滅，很隨意的說道：“對了，聽說你培養的對象叫林海，是嘛？”李光旭沒想到吳慎之會突然提到林海，由于沒有思想準備，不由得微微一愣，思忖片刻，這才說道：“說到培養，我在蔣齊身上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可惜至于林海嘛，實不相瞞，我都沒來得及培養，只是用著比較順手而已。”吳慎之把身體往后靠了靠：“這年頭，能用著順手的年輕干部已經很稀有了，說說看，他是什么樣的人啊。”“這個”李光旭沉吟著道：“怎么說呢，林海屬于各方面條件都非常普通的年輕干部，說實話，無論是天資還是能力，都不算出眾，出身就更不用提了，像他這樣的，別說全國，就是在撫川，也是一抓一大把，幾乎沒什么過人之處。”“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會用著順手呢？難道僅僅是因為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