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張成林準時按響了李慧家的門鈴。進屋之后，他立正站好，鄭重其事的向李慧敬禮，然后畢恭畢敬的說道：“新年好，李市長。”李慧笑著道：“干嘛這么正規，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單位，沒必要如此夸張吧？”張成林正色說道：“您是我的領導嘛！理當如此。”說完，讓隨行人員把帶著的禮物搬了進來。李慧也不客氣，指揮著把東西放好，待隨行人員退出去之后，她這才微笑著對一直站著的張成林說道：“別傻站著，進來坐呀。”張成林聽罷，這才換了鞋，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李慧端上水果，在他對面坐下，笑著問道：“成林啊，你急三火四的趕過來，難道是顧書記有什么指示嘛？。”張成林略微沉吟片刻，說道：“實不相瞞李市長，我今天來找您，是為了點私事。”“私事？”李慧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道：“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你愛人工作的事呀，我不是早就答應過你嘛，節后再調動啊，這還沒上班呢，咋了，不放心了呀？”張成林連連搖頭：“不，跟我媳婦工作沒關系，我這次來，是想求您跟市法院的周院長打個招呼。”“怎么，有親屬要進咱們市法院？”李慧問道。張成林苦笑：“確實有人要進法院，但不是去工作，而是送進拘留所，而且還得秘密關押。”李慧皺著眉頭：“什么亂七八糟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張成林思忖片刻，說道：“是這樣的，我提一個人，您應該認識的。”“誰？”“周海豐，程輝的狗頭軍師。”“周海豐！”李慧吃了一驚：“他不是失蹤了嘛？”“他沒失蹤，只是逃到國外了，前段時間又潛回國內，被王副廳長抓了，一直匿名秘密關押在省城法院的司法拘留所。”張成林說道。李慧多少有些詫異：“關在法院的拘留所這是什么打法？”張成林笑了下：“我想，王副廳長可能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周海豐在他手里吧。”李慧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張成林繼續道：“不過，最近有點變故，我打算把他轉到東遼來，因為要秘密關押，而且還是匿名的，又沒有任何法律手續，憑我的能耐，根本做不到，所以，只能求您跟法院打個招呼。”李慧想了想，試探著問道：“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變故嘛？”張成林沉思片刻，說道：“王副廳長抓了周海豐之后，一直是單獨審訊的，所有審訊筆錄也都由他單獨保管，秘密關押在省城法院的拘留所，也是他一手操辦的，迄今為止，已經關了將近三個月了。”李慧默默的聽著，并沒有打斷。張成林繼續說道：“王副廳長受傷之后，我暫時代理了專案組的工作，但有關周海豐和大公子的材料，仍舊掌握在他的手里，我沒有保險柜的密碼，他的電腦也都是加密過的，除了他本人之外，別人根本打不開。”聽到這里，李慧像是漫不經心的插了句：“你可以讓顧書記跟他要呀。”張成林神秘的一笑：“我覺得吧，有些事，他好像也瞞著顧書記。所以”說到這里，他故意停頓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李慧的臉色。李慧面無表情，只是直勾勾的盯著他。張成林見狀，只好繼續說道：“今天早上，省城法院的一個朋友突然給我打電話，說是昨天晚上，撫川的蔣局長打來電話，打著顧書記的旗號，詢問周海豐是否羈押在此，拘留所方面也不敢隱瞞，就據實稟報了。”“蔣宏？！”李慧頓時警覺起來：“難道是王大偉告訴他的？”“不太可能，王副廳長在整個辦案過程中，對撫川方面基本上是嚴防死守，生怕走漏半點消息，別看撫川檢察院提起公訴，但負責對大公子監視居住的人，都是省廳派下來的，而且，王副廳長現在還很虛弱，這才幾天啊，身上的管子還沒拔呢，怎么可能布置工作呢？就算要布置，也不可能找蔣宏呀！”李慧點了點頭，沉吟著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王副廳長之所以對周海豐如此重視，肯定是在案件中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為了防備意外，我打算把他轉到東遼法院來。”張成林小心翼翼的道。李慧皺著眉頭：“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跟顧書記打個招呼，畢竟，只要他說句話，無論關在哪兒，都不是問題吧。”張成林微微一笑，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斟酌著說道：“我是這樣想的，您可能對周海豐更感興趣些，而且，就算是跟顧書記通報，也是您比較合適。”李慧把身體往沙發上靠了靠，雙手抱在胸前，低著頭，陷入了沉思。她已經清楚了張成林此行目的所在。只是暫時還沒想明白，張成林為什么要這么做。張成林的聰明，在于他對自己精準的定位。別看最近一段時間，張成林深得顧煥州的信任，但要論業務能力，不管是王大偉還是蔣宏，都是他無法超越和比擬的。對此，他自己非常清楚。王大偉沒負傷之前，他只能乖乖做個助手，任勞任怨，唯王大偉馬首是瞻，不敢稍有懈怠。王大偉出事之后，本來以為可以輪到他說算了，但卻發現，很多核心機密，王大偉仍舊死死攥在手里，更令人絕望的是，他多次很委婉的向顧煥州暗示過，但卻并沒得到任何回應，懊惱之余，蔣宏又突然殺了出來。相比王大偉的足智多謀，蔣宏的資格更老，在省內警界的名氣更大，沒用幾天，便搶足了風頭，成了顧煥州最為倚重的人。而他則再度淪為二號種子選手，雖然顧書記信任有加，但也只能做一些輔助性的工作，始終沒有委以重任的意思，到現在為止，他還是被抽調到專案組的人員，工作關系仍舊掛在東遼曙光分局。善于鉆營的人，都是有野心的。張成林當然不例外，在一番審時度勢之后，他最終決定，在周海豐身上做點文章。作為東遼土生土長的干部，對李慧、丁兆陽、程輝之間的關系，自然是多少知道些的。丁兆陽死的不明不白，坊間有很多個版本的傳聞，而周海豐作為知情人，又被王大偉捂著蓋著掐得死死的，說明此人肯定掌握許多非常重要的秘密，而從王大偉連顧煥州都要瞞著的情況上看，這些秘密的級別之高，顯然非同尋常。他曾經想過自己去跟顧煥州說，但思來想去，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是不適合表現得如此積極的，最理想的辦法就是讓李慧來掀這個鍋蓋。而如何不動聲色的把李慧裹挾進來呢？為此，他還真動了番腦筋。首先是巧妙的把消息透露給了蔣齊，蔣齊得知之后，自然馬上就告訴了蔣宏。干了一輩子刑偵工作，蔣宏馬上就意識到了周海豐的重要性，他立刻查詢了全省的看守所在押人員，卻沒有周的信。換成其他人，到此也許就沒轍了，但蔣宏卻把重點轉向了司法機關的拘留所。由于分屬兩個系統，查起來相對要麻煩些，不過結果也很快反饋上來，查無此人。至此，蔣宏才真有點著急了。不過，他太熟悉王大偉了，對王大偉慣用的手段了如指掌，經過分析，他最終確定，王大偉很可能用的是化名。再查一遍，有價值的信息果然浮了上來。有知情人告訴他，三個月前，省城法院拘留所收押了一個叫王永的人，莫名其妙的關到了現在，既不審，也沒判，好像被遺忘了似的，很有點著名的“吃餃子沒蘸醬油”案的風采。蔣宏得知消息后大喜，隨即把電話打到省城法院，由于王大偉事先叮囑過，所以，法院方面開始并不承認有這么個人，蔣宏早就料到會出現這種局面，于是便將顧煥州的招牌亮了出來。聽說是顧書記的命令，法院方面當然不敢再隱瞞，只好如實把情況說了。蔣宏隨即表示，讓法院方面準備好，他很快便去提人。所有這些，都被躲在暗處的張成林看得一清二楚，蔣宏的電話掛斷之后，他立刻就帶人趕到了省城法院。周海豐本來就是王大偉以專案組的名義送進來的，而且沒有任何羈押手續，用的還是化名，莫名其妙的關了三個月，法院方面早就感覺有點不妙了，剛剛蔣宏還打著顧煥州的旗號前來查詢，更讓法院方面心驚，現在巴不得趕緊把這個瘟神打發掉，見張成林前來要人，連問都懶得問，直接把周海豐從監室里提出來，交給張成林了事。張成林則拉著周海豐，直奔東遼。這是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游戲，張成林自編自導自演，可謂登峰造極，幾年之后，當王大偉和蔣宏斗的兩敗俱傷之際，張成林則憑借著這個游戲中所取得的籌碼，成為了笑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