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駕車駛入市政府大院，便見“二舅”正停在不遠處的樹蔭之下，于是便開了過去，并排停了。王大偉降下車窗，意味深長的朝他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林海則一言不發，拉開二舅的車門，便坐進了副駕駛。“是不是有點懵了？”王大偉笑著問道。林海也不想隱瞞什么，直截了當的說道：“開始的時候，確實懵了，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了。”“為什么？”“因為你很冷靜。”林海說道：“天塌了，也是你頂著啊，我急什么？！”王大偉點了點頭，微笑著道：“出了這么大的事，你能迅速冷靜下來，表現算是可圈可點啊，換個心理素質差的，估計現在都嚇尿了。”說著，遞過來一根煙。兩人各自點燃，林海苦笑著道：“不管怎么樣，是我惹了麻煩，你就說吧，現在該采取什么補救措施，我都聽你的。”“這是最近幾天，最令我開心的一句話了，能讓桀驁不馴的林副市長低頭認錯，實在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事。”王大偉笑著道：“至于補救措施嘛好像也沒什么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走到哪兒就算哪唄。”走到哪，就算到哪兒林海在心里揣摩著這句話的含義。王大偉則繼續說道：“現在距離孫國選消失，至少有十五個小時了，他逃走之后，估計要處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就算五個小時吧，那也還剩下十個小時的機動時間。十個小時應該足夠他逃出省界了，除非動用官方力量，全面圍堵，否則，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逃出生天咯。”此言非虛。當下的情況，憑個人是根本做不了什么的，而王大偉又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去查監控，現在連孫國選往哪個方向逃走都不知道，更何談補救措施了。林海嘆了口氣。“都怪我”“不，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責任。”王大偉說道。林海愣了下，怔怔的看著王大偉：“你有什么責任？”“由于我之前的一些做法，導致了咱倆之間信任缺失，而我又沒能及時做通你的思想工作，這才最后引出了這個結果。”林海想了想：“話雖如此，但歸根結底，還是我的判斷失誤造成的。”王大偉笑了下：“算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況且，我也沒資格追究你的責任，事已至此，就挺著唄，用你的話說，天塌了大個完，他指了指湛藍的天空，一本正經的繼續道：“你看，這天好像也沒塌嘛。”林海冷冷的看著王大偉，半晌，這才平靜的說道：“我怎么覺得，你壓根就知道孫國選會跑呢？”“你的感覺沒錯，自從他提出要換地方，我就知道，他打算開溜了。”“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堅持把他接走呢？”“堅持有用嗎？你心里防著我，我越堅持，你越懷疑，搞到最后，孫國選沒咋樣，咱們倒是干個臉紅脖子粗，多沒勁啊！”林海沉吟片刻：“就算是你沒能說服我，也可以安排人盯著，發現他逃走，半路攔住，不就ok了？”“我連你把孫國選藏到哪里都不知道，怎么盯著，又怎么攔？”王大偉反問。林海哼了聲：“這都不是理由，你要想知道，總是有辦法的。”王大偉嘆了口氣：“是的，如果我想知道，確實有辦法，但我安排誰來執行這個特殊任務呢？總不能在大馬路上隨便抓一個吧？這件事，牽扯到誰，你難道不清楚嘛？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知情的嗎？”這一連串的問題把林海問住了。王大偉則繼續說道：“再說，為什么要截住他呢？我們本來就是想把他送走，現在他自己走了，豈不是少了很多麻煩？”“可是，萬一他在逃亡的路上被抓住了呢？”王大偉將剛抽了兩口的香煙掐滅，然后微笑著道：“他不會被抓的，因為他選擇的那條路上，根本就沒有警方的設防。”“你怎么知道他往哪里逃？”林海立刻追問道。王大偉則得意的一笑：“天機不可泄露，還是那句話，有些事，你無需打聽。”林海冷笑：“別故弄玄虛了，其實，這一切你都早有安排吧？”“這不叫早有安排，應該叫做兩手準備，事實上，我沒想到孫國選會這么快行動，更沒想到他能這么輕易的得逞。”林海沉默了，他低著頭，良久，這才喃喃的道：“看來，這張牌桌上，就我一個傻子啊。”“你不是傻子，只是欠缺經驗罷了，尤其是欠缺和孫國選這種人較量的經驗。所謂術業有專攻，在偵察和反偵察方面，你確實比較嫩，這不用沮喪，相反，你要真在這方面也游刃有余，那反而不正常了。”王大偉平靜的說道。林海苦笑著道：“要這么說，我心里還能好受點，畢竟，面對的都是高手，吃點上當，也不算冤。”王大偉微笑著道：“孫國選確實是個高手，但高手可不一定是最后的贏家哦。”一股寒意悄悄的升起，并迅速籠罩了林海，讓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在這個局中，不僅有陰險和欺騙，更有對人性的深度揣摩和駕馭，看似漫不經心的一招一式，卻都暗藏殺機，回想起來，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這些招數用在他的身上，那豈不是死都不知道咋死的！王大偉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理活動，于是笑著道：“別過分否定自己，你畢竟年輕嘛，三十多歲，能有如此膽識和謀略，已經非常牛逼了，至少我就被你拿捏住了，一度也是干瞪眼沒轍啊。”林海苦笑。沉吟良久，他最后問了個比較奇怪的問題。“你會讓孫國選就這么逃走嘛？”王大偉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我沒法回答你的問題，因為從現在開始，命運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了，是死是活，各安天命吧。”說這句話的時候，王大偉的語調不高，瞇縫著眼睛，嘴角還掛著一絲冷笑。那張本來就丑出天際的臉，竟然有些猙獰。林海并不知道，就在昨天下午，王大偉作為曾經的專案組負責人，被顧煥州指定參加了案情分析會。在會上，王大偉講了一個多小時，從各個角度，全方位的分析了孫國選可能逃竄的幾個方向，同時，也指出了警方目前設伏無果的原因。經過討論，大家對王大偉的提出的觀點非常認可，最后決定，還是要把重點放在東遼和黃嶺兩個地方，采用外松內緊的方式，暗中進行全面的摸排。就在和林海在二舅里聊天的同時，黃嶺和東遼的警方正在緊鑼密鼓的布置之中，一場地毯式的排查已經悄然展開，由省廳刑偵局和武警特戰大隊組成的多個抓捕小組也秘密到位，并24小時戒備，只要發現孫國選的行蹤，便立刻出擊。所有人都沒想到，此時此刻的孫國選夫婦已經在通往某口岸城市的路上，他們乘坐的是一輛撫川搬家公司的貨車，全部家當就穩穩躺在車廂里。再有六小時，他們就抵達目的地了，而王沖安排的接應人員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了。孫國選的心情非常不錯。他喜歡這種感覺，所有人都被玩得暈頭轉向，而他自己早已跳出圈外，翹著二郎腿，像是在看一出滑稽戲。他是當之無愧的高手，只不過，王大偉認為，高手未必是最后的贏家。孫國選把一切都算到了，卻唯獨沒有算到，王沖已經在異國他鄉挖好了埋他的坑。人生就是如此，除了太陽照常升起和落下，你永遠無法知曉，明天到底會發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