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并不是個魯莽的人，之所以敢冒險出發，是有多方面考量的。所謂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顧煥州是何等身份，如果不是有非常緊急的狀況，怎么可能以身犯險呢？所以，林海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竭盡全力執行領導的命令。雪夜行車，翻越大嶺，固然危險和困難，但也并非不可能。按照氣象部門的預報，這場特大暴雪很可能下一夜，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明天公路將徹底被阻斷，到時候想走都走不成了。有冰雪路面駕駛經驗的人都知道，雪正下的時候，只要控制好車速，還是相對安全的，而隨著積雪被過往車輛反復碾壓，路面會越來越光滑，那時候開山路，危險系數和難度就大多了。盡管有心理準備備，但開出去一段路之后，林海還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其實，最大的問題并不是路面滑，而是能見度太低，僅有二十米左右，在蜿蜒的山間公路上，這是非常致命的危險，稍有不慎，就會引發車輛墜山的事故。他當然不敢冒這個險，于是把車停了，在后面的車上，跟幾個民警開了個短會。關鍵時刻，必須拿出點真格的，否則說不過去。他想。“哥幾個，你們認識車上那位嗎？”他平靜的問道。幾個民警互相看了眼，其中負責人試探著說道：“實不相瞞，林區長，我瞅著好像是連山的市委書記，只是不敢確定。”最近幾年，顧煥州也算是風云人物，不時在各種媒體上露面，如果是比較關注時政新聞的人，多少是會有些有印象的。他點了點頭：“你的眼力不錯，就是他。”“可是，顧煥州孤身一人來咱們曙光干什么呀？”負責人問：“而且，他是副省級干部，出門怎么能沒有警衛和隨行人員呢，還用咱們負責保衛工作！”林海笑著道：“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總之一句話，今天必須保證他的絕對安全。所以，得拜托幾位同志了。”負責人想了想：“您的意思，是要我們在前面開路嘛？”林海點了點頭：“是的，如果是我個人，絕對不會讓大家冒這么大的風險，但現在沒辦法，能見度太低，我對道路又不是很熟悉，只能讓你們在前面了。”幾個民警互相對視了下，負責人說道：“職責所在，沒什么可說的。”“我先謝謝了，等完成任務，我請客，咱們來個最高規格，一醉方休。”他鄭重其事的道。幾個警官聽了，都笑著連連點頭。開車的年輕警官說道：“這條路我經常跑，還是比較熟悉的，我在前面控制好車速，你跟著就是了。”負責警官思忖片刻，試探著對林海道：“林區長，要不，我替你開車吧。”林海搖了搖頭：“不用，我駕駛技術沒問題，說實在的，要不是車上坐著顧大人，我寧愿在前面給你們開路。”兩臺車調整的前后順序，再次上路了。越野車的適時四驅功能，顯示出了強大的作用，在冰雪路面上如履平地，很快，兩臺車便爬上了大嶺。下山，比上山更加危險，而且，此刻的雪又大了許多。能見度也就在十米左右，整個世界仿佛消失了一般，周圍除了無盡的黑暗，就只有漫天飛舞的雪花。兩臺車沿著蜿蜒的山路，小心翼翼的行駛著。林海一邊開車，一邊給張成林打了個電話。“成林啊，你馬上安排幾臺除雪車，沿著盤梨線往大梨樹方向行駛，遇到積雪比較深的路段，馬上清除，然后留下專人值守，等我們過去之后再撤離。”他命令道。張成林說道：“林區長，您放心吧，得知你們連夜往回走的消息后，我已經和沿途的派出所打招呼了，安排了鏟車清理路面，同時，我也正在路上呢，你翻過新開嶺之后，咱倆應該就能匯合了。”“太好了，給你記一大功啊。不說了，我開車呢。”他道。坐在后面的顧煥州聽罷，有些愧疚的道：“小林啊，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今天這事，主要責任在我，對天氣狀況估計得不足啊。”“瞧您說的，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嘛，不過，等您回去了，必須狠狠收拾下氣象部門，預報得也太不靠譜了呀。”顧煥州笑著道：“影響天氣的因素太多了，氣象預報很難做到百分之百的準確，而且，這種特大暴雪的預報，涉及到城市的正常運行，他們就更要謹慎了。”“我知道，剛剛是開個玩笑。”林海說著，兩只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前車的尾燈，連眨都不敢眨一下。半個小時后，兩臺車艱難的通過了最危險的兩個大彎，接下來的路段就相對平緩了，他這才算是松了口氣，卻發現手心里已經滿是汗水了。手機再次響了，這次打電話過來的是李慧。“林海啊，你們吃飯了嘛？”李慧笑吟吟的問道。“報告李市長，我們沒在大梨樹鄉住，正在返回區里的路上。”他道。“什么！返回的路上，你瘋了，下這么大雪”李慧聽罷，當時就急了，聲音之大，震的他耳朵都疼了。顧煥州見狀，趕緊把電話接了過去。“你別嚷嚷了，小林在開車，是我非逼著他回去的。”顧煥州笑著道。一聽是顧的聲音，李慧的態度馬上就緩和了下來。“顧書記，這么大的雪，晚上趕路，太危險啊！我得為您的安全負責啊。”顧煥州說道：“我的安全，我自己負責，今天必須連夜趕回去，有非常重要的事。”李慧微微一愣，沉吟著道：“哦，那我馬上安排警力，全程護送您回去。”“不用那么大的排場，我問過了，只有東遼境內的雪比較大，出了東遼之后就沒什么問題了，你不要驚動太多人了，就讓林海負責，把我送出東遼即可。”顧煥州說道。李慧連連點頭：“好的，一切聽您安排。”“還有，今天的責任在我，其實，小林是建議不去大梨樹的，是我錯誤的預判了天氣，才導致出現如此麻煩的情況。”顧煥州說道：“不過，通過這件事，我發現他處理突發情況還是很鎮定自若的，安排得有條不紊，很有大將風度嘛。”李慧聽罷，明顯松了口氣。不過還是喃喃的道：“還大將風度，您別給他臉上貼金了！如此重要的決定，事先不跟我打招呼，真是無法無天了，等回去了，非狠狠收拾他不可。”顧煥州哈哈笑著道：“林海非但無過，反而有功啊，是個能挑重擔的年輕人，別收拾了，還是好好培養吧。好了，先不說了，你明天等我電話吧。”一句明天等我電話，聽著輕描淡寫，其實信息量卻非常大。林海隱約預感到，顧煥州之所以冒險要連夜趕回，很可能與任職的事有關，當然，他不敢多嘴，只是全神貫注的駕駛著車輛。突然，兩束燈光穿通無盡的黑暗照射過來，這是從大梨樹鄉出發以來，第一次遇到對面有來車，林海大喜，懸了心總算是放下了。他踩了腳剎車，穩穩的把停在了路邊。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鳴聲，兩臺50鏟車出現在視線之中，張成林正站在駕駛室外的豎梯上，迎著風雪，一副翹首以盼的焦急模樣。待發現林海的車以后，他竟然從鏟車上一躍而下，落地的時候，腳下一滑，還摔了個跟頭，樣子雖然有些滑稽可笑，但其關切之態，卻極具感染力。張成林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到了林海的車前，喘息著說道：“謝天謝地，林區長，終于把你等來了，前方全線暢通，我帶著鏟車跟著你，有積雪過深的路段，馬上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