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敏銳的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開發曙光這樣宏大的計劃，李慧不可能一直保密下去，近期應該向市委常委做全面的匯報，至少向五人核心小組詳細通報。市委常委總計有十一人，但在這十一個人中，還有個五人核心小組，東遼所有關鍵崗位的人事任免或者政府的重大舉措，其實，都是這個五人小組決議。這個五人核心領導小組，每級政府的人選大體相同，按照職務依次為市委書記胡青云、市長李慧、市委專職副書記白曉光、市紀委書記趙寶路、市委組織部長劉萬林。在向市委常委或者五人小組匯報之后，開發曙光的計劃會被正式列入工作議程，之后再做出的任何決定，就不再是李慧個人，而是屬于東遼市委的決策了，如有違反，性質可就變了。正常情況下，李慧最遲在年底之前必須向市委通報此事，這是組織原則決定的，畢竟，要給常委們留出討論研究的時間。現在看來，李慧是要打個時間差。她心里非常清楚，孫國選背后的吳大公子是萬萬得罪不起的，這塊地肯定要批下去，但她自己不能開這個口子，只能把熱山芋交給林海。所以，就有了土地轉讓審批權歸還給縣（區）政府的舉措，可謂是環環相扣，滴水不漏啊。如意算盤打的真是噼啪響啊，林海暗想。其實，我來開這個口子倒也無所謂，董旺林說得沒錯，我這個級別，本來就不應該知情，在市委做出決議之前，批了就批了，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事兒想清楚了，可他的心里卻不是很舒服。如果李慧從開始便據實相告，他會毫不猶豫的承擔下來，可是，這位美女市長卻偏偏表現出一副義正辭嚴的樣子，分明還是對他抱有戒心?？赊D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點多余。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和李慧只不過是情人關系呢？！不信任是正常的，過分信任，才是不正常的，再說，她對我抱有戒心，我對她也沒有坦誠相見嘛，大家彼此彼此，誰也別埋怨誰了。既然如此，那還是考慮如何利益最大化吧。他想。很快，邱明遠接完電話回來了，三個人閑聊了片刻，林海便以還有工作為由告辭了。董旺林提出，晚上想請吃飯，他婉言謝絕了，給出的解釋也很合理，等跟李市長溝通之后，事情有了著落，再吃不遲，那時候，也算理直氣壯?；氐阶约旱霓k公室，他關上門，把整個事件的脈絡重新梳理了下，心中便有了主意。既然李慧不想得罪吳公子，我個小小的代理區長，就更沒必要堅持原則了，所以，這塊地的轉讓，肯定是要批的。但是，什么時候批，怎么批，就有說道兒了。領導不發話，我屁顛屁顛的給辦了，那也太不值錢了，萬一將來真出了點問題，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所謂縣官不如現管，既然把決定權交給了我，那就休怪我刷點存在感了。得不到實惠和保證，這個字，還就是不能輕易簽。反正著急的也不是我，李慧裝糊涂，孫國選裝糊涂，我為啥就不能裝糊涂呢！轉眼三天過去了。今天上午，市發改委關于土地轉讓審批權的文件下發到了區政府，林海坐在辦公室里，逐字逐句的將文件看了遍，愈發感覺到其中所蘊含的政治智慧。一般來說，市政府的文件都是在市長辦公會上形成決議之后，由市長或者主管副市長審閱后簽發的，而這份文件的最終定稿，肯定是李慧親自執筆的。文件的每個字，幾乎都是為林海量身定制的。比如，面積不超過150公頃的土地使用權轉讓，只要是已經在市國土局登記掛牌的，縣（區）政府原則上可以自行審批。軋鋼廠土地面積大概在100公頃左右。而兩年前，該地塊便在市國土局掛牌拍賣過，只是一直無人問津。再比如，文件中特意提到，破產企業（非全民所有制）的土地，可以由產權單位和投資方協商轉讓價格，無需通過拍賣形式，美其名曰，簡化流程，節約社會成本。軋鋼廠是曙光的區屬企業，企業性質為集體所有制，按照文件的規定，軋鋼廠土地轉讓，區政府與萬潤置業可以自行商議轉讓費用。凡此種種，還有很多?？戳T文件，林海提起筆來，在閱文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批示傳閱。剛把手中的筆放下，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他接起來，說了聲喂，聽筒里傳來了董旺林的聲音?！傲謪^長您好，我是董旺林?！薄澳愫?，董總。有事嗎？”他明知故問道。董旺林笑著道：“也沒什么事，就是想請你晚上吃個飯，不知道能否賞臉??？”他略微沉吟了下：“吃飯就免了，咱們之間不用扯那些虛頭巴腦的，你上次說的那個事，我已經和李市長溝通過了，但她一直沒給我回信，我也不方便催。要不這樣，你再等等，下周如果還沒動靜，我再策略的問一下?！倍中χ溃骸傲謪^長，今天市發改委的文件，您已經看到了吧？”“你消息蠻靈通的嘛，我剛剛看過。”他道?！捌鋵?，不用請示李市長的，您就可以批的?！倍终f道。他想了想：“這個還是要請示下的，文件中說得是，原則上可以自行審批，你在機關工作過呀，當然知道原則上這三個字意味著什么?！薄傲謪^長，您就別跟我擺迷魂陣了，咱們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要求，您不妨直說，只要我能辦到的，會無條件滿足。”董旺林倒是很爽快，說出來的都是干貨。林海呵呵笑著道：“你誤會了，董總，上次見面之后，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比較棘手，以我目前的身份和處境，真的很難做主的，還是那句話，如果李市長發話了，我沒有任何意見，一分鐘都不會耽擱?！薄袄系馨?，李市長是不可能發話的，這你非常清楚。”董旺林說道：“要不這樣吧，晚上我讓趙總去接你，咱們見面聊，你看如何?！薄安唬偅抑滥愕囊馑?，千萬別這么做。”林海正色說道：“在這件事上，我不可能收取任何好處，真的，這不是在開玩笑?！倍殖烈髌蹋詈髧@了口氣道：“林區長，你太小心了，你應該清楚是誰想拿這塊地，類似的情況，每天都在發生，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有什么可擔心的呢？”“對不起，董總，我腦瓜皮薄，膽子小，這個理由很充分吧？”他笑著道。董旺林想了想，說道：“很充分，我能理解你的謹慎，說心里話，換成是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這樣吧，晚上咱們還是見個面吧，有些話，在電話里也不是很方便講，放心，不會做讓您為難的事情?！痹捳f到這個份上，再不答應，就有點不給面子了?！昂冒?，那晚上見?！彼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