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稍微等了片刻，這才將電話接了起來。“你好，林副區長，您現在說話方便嗎？”電話剛接通，羅昆山便非常客氣的問道。“方便，你說。”林海淡淡的道。“是這樣，有點事想跟您聊幾句，哦不，跟您商量下。”羅昆山顯得小心翼翼，以至于覺得用詞不夠準確，還臨時調整了下。“去我辦公室吧，我一會就到。”林海說道。羅昆山愣了下，沉吟著道：“好的，那一會兒見。”放下電話，林海冷笑一聲，啟動車輛，往區政府駛去。按照體制內的慣例，縣(區)級黨委常委的排位是依照如下原則的，書記，縣(區)長，專職副書記，這個鐵三角是固定的組合，在常委中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而其余常委的排名順序則可以依照多種方式了。東遼的習慣是先看行政級別，如果行政級別相同，則按照進入常委的先后定座次，作為新上任的常務副區長，不論是行政級別，還是進入常委的時間，林海都注定排在末席。末席，意味著只是個小弟而已。而作為區委辦主任，羅昆山是高配的正處級，進入常委也有十多年了，絕對是大哥級。在歷來講究論資排輩的政府機關，小弟必須要時刻擺正自己的位置，乖乖聽大哥的話，直到也熬成了大哥，才有講話的機會，否則，豈不是亂套了？但林海的情況比較特殊，他是市長的秘書，又有所謂欽差大臣的光環加持，被高看一眼是肯定的，但即便如此，要想在以后的工作站穩腳跟，得到老同志的鼎力支持，還是要夾著尾巴做人的。所以，讓羅昆山到自己辦公室這種明顯居高臨下的做法是很不妥當的。可是，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上看，二肥等人被抓，很可能就是羅昆山指使的。他仗著有市委書記胡青云撐腰，連邱明遠都踩在腳下，如今更是把矛頭對準了林海，對待這種人，當然不能太客氣，必須還以顏色，否則，會變本加厲的搞事情的。其實，在政府機關，像羅昆山這樣的人很多，他們的原則是：你搞不定我，我就想辦法來搞你，所以，林海決定，先給羅昆山個下馬威，讓他有所顧忌，至少不敢輕舉妄動。十多分鐘后，他駕車駛入了區政府大院，停好車之后，并沒著急上樓，而是溜溜達達的進了車隊辦公室，值班的隊長見他來了，趕緊起身讓座，又是遞煙又是倒水的，忙的不亦樂乎。閑聊了一陣，見一臺黑色奧迪車駛入了院子，羅昆山下了車，急匆匆的往辦公樓里走去，他仍舊沒動，還是跟車隊隊長東拉西扯的談了十多分鐘，這才起身告辭，慢悠悠的往辦公樓里走去。此刻正值上班時間，通勤車也到了，很多機關工作人員見了林海，免不了紛紛打招呼，他也微笑著回應，剛邁上臺階，高長民正好也到了，他駐足等待，兩人邊說邊往樓上走去。上到二樓，高長民發現羅昆山正站在林海辦公室的門外，連忙笑著道：“老羅，你怎么過來？”羅昆山訕訕的笑了下：“哦，我來跟林副區長談點事。”林海則淡淡的道：“羅主任性子急，大早上就給我打電話，匯報工作一刻都等不了。”這話說得明顯很托大，高長民聽罷，不禁微微一愣。飛快的瞥了眼羅昆山。羅昆山的表情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勉強笑著。“你們聊。”高長民是個老滑頭，見氣氛不對勁，直接閃了。林海拿出鑰匙開了門，然后也不理睬羅昆山，徑直往辦公室里走去，羅昆山見狀，只好顛顛的跟在他的身后，像個小跟班。“坐吧。”林海指了下豪華辦公桌的對面位置。這也是不合規矩的舉動。按照慣例，領導辦公桌對面的兩把椅子，是給匯報工作的下級坐的。而羅昆山不論從職務還是年齡上說，都不可能算是林海的下級，是理應讓至會客區的沙發上的。羅昆山的臉色愈發難看，但還是強忍著并沒發作，只是訕訕的笑了下，規規矩矩的在對面坐下了。“什么事？”林海舒舒服服的坐在高靠背的轉椅上，翹著二郎腿，瞇縫著眼睛，淡淡的問道。在黃嶺縣委的時候，徐廣濤就經常在他面前擺出這般架勢，他當時的感覺就是一副十足的小人嘴臉，心中充滿了鄙視，可沒想到現在才發現，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還真他媽的爽！羅昆山不愧是個老江湖。一個能把自己老婆都作為禮物送出去的男人，其內心之強大是可想而知的，至于什么能屈能伸之類的技能，自然不在話下。面對林海的放肆無禮，他選擇了放下身段，拿出了難以想象的順從和屈服。“是這樣的，林副區長，我聽說您的一個小兄弟被分局抓了。”他邊說，邊用眼睛偷偷觀察著林海。林海面無表情：“是的，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抓了也沒什么辦法，肯定是違法了嘛，這種事我就不便過問了，依法處理吧。”“那怎么能行呢，萬一傳揚出去，會對您產生不良影響呀”他的話還沒等說完，就被林海打斷了。“不會的，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之間既沒有利益輸送，也不存在權錢交易，怎么會有不良影響呢？他只是我妻子的一個老鄉而已，其實，我跟他都不算很熟。”羅昆山想了想，笑著說道：“哦您看這樣好不好，我跟分局趙局長和張政委關系都不錯，要不，這事交給我來處理吧，保證辦得妥妥的。”“不好吧，我聽說他犯的事挺嚴重，都給定性為黑惡勢力了呀。你可別瞎摻和了，萬一再給你定個保護傘，那豈不成更麻煩！”林海冷冷的道。“沒那么夸張，我都了解過了，就是民間借貸糾紛，討債的方式確實有點過分了，但可大可小，趁著現在還沒往市局報，直接壓下來，就啥事都沒有了。”林海仍舊搖了搖頭：“不，這事你別管，我剛到曙光，這么多雙眼睛都盯著呢，真要是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這件事上無限放大，這才叫不良影響呢！還是依法處理吧，也讓這貨長點記性，以后做人做事都規矩點，別以為認識幾個人，就可以胡作非為了。”最后這句話，林海是咬牙切齒說的，而且，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羅昆山，目光犀利。羅昆山感受到了壓力，他眼珠轉了轉，笑著說道：“林副區長，我跟您實話實說吧，那個叫趙亮的小伙子是我的親戚，昨天晚上，他家里就給我打電話了，非讓我給撈出來。我知道您向來做事非常嚴謹，對這種違法犯罪行為深惡痛絕，是零容忍的態度，但親戚托付了，又不好推辭，所以，就想過來征求下您的意見。畢竟，他這幾天一直跟著您啊。”林海不得不承認，羅昆山的臉皮是真夠厚，就這種敢瞪眼說瞎話的本事，一般人還真學不來。“是嘛？你和二肥是親戚！這可太意外了。”他笑著道：“等回去了，我問問媳婦，沒準你們倆也是親戚呢！”“不用問了，我和趙亮是姑舅親，輩輩親，打折了胳膊連著筋啊，千真萬確，如假包換。”羅昆山信誓旦旦的道。辦公室里安靜了下來，兩個人就這么相視而坐，誰也不吱聲了。半晌，林海突然聊起了別的：“老羅啊，聽說你在盤峪口鎮有好幾百畝的果園子，是真的嗎？”顧左右而言他，在官場是很常見的，你可以理解為默許，也可以理解為不同意，一句話，你看著辦，所有后果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