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曙光區政府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每天上午十一點半到十二點，是機關餐廳的就餐時間。老陳把車停好，看了眼手表，回頭笑著道：“這個點兒，估計連菜湯都沒了，要不，咱倆出去吃一口吧。”往返省城，總計將近四百公里的路程，都是老陳自己開，當然是很辛苦的，作為領導，理應犒勞下，更何況還是邱明遠的表弟呢。“好的，就在附近找個飯店吧，我請客！”林海笑著道。然后開門下車，兩人正溜達著朝政府大院外面走，卻聽身后有人喊道林副區長，回頭一瞧，發現是高長民急匆匆的追了過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高長民笑著道：“你倆要干什么去？”“吃飯呀，陳師傅累了一上午，焉能連飯都不管，這也錯過飯點了，只能出去吃口了。”林海說道。高長民卻連連擺手：“機關食堂特意給你留了飯菜。”說完，喊過一個剛好路過的年輕工作人員，吩咐了幾句，那小伙子連連點頭，轉身往機關食堂跑去。高長民則拉著他的手道：“走，先去你的辦公室看看，一會讓他們把飯菜送過來。”“既然留了，還送到辦公室干嘛，再說，還有老陳呢。”林海說道。高長民哈哈一笑：“你不用管，他餓不著。”說著，不容分說，拉著他便往辦公樓里走去。上到二樓，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高長民說道：“怎么樣，全新環保裝修，你看滿意不？”2011年的時候，國家還沒對黨政機關領導干部辦公室面積有非常嚴格的要求，所以，那時候的辦公室面積普遍比較大，裝修也相對要好一些。尤其在基層，超規格的現象更是比比皆是。林海的這間辦公室的面積甚至比李慧的還要大，總面積在一百平方米左右，而且是個套間，外面辦公會客，里面休息。全套陳設和家具都是嶄新的，寬大的寫字臺和真皮靠背沙發非常氣派，身后的書架上擺滿了世界名著和各種經濟學方面的書籍，會客區的大理石地面上，還鋪著一層深灰色的地毯，看上去很有些高大上的感覺。辦公桌上的電腦是最新款的蘋果臺式機，銀色的超大顯示屏彰顯著其不菲的價格，其他辦公設備更是一應俱全，而且都是最新款式。休息室的布置則更生活化，主打溫馨舒適的風格。除了一張真皮大床之外，還有一張紅木茶臺，上面有全套精美的茶具。衛生間是干濕分離的，抽水馬桶居然是日本進口全自動一體化坐便器，這種新型的衛生潔具市場售價在兩萬元左右，對絕大多數中國家庭而言屬于奢侈品范疇。“我說高區長，你這也太夸張了吧？這哪里是辦公室，五星級酒店也不過如此呀，再說，弄這么大的一張床，難道還能睡兩個不成？”林海笑著道。高長民輕輕嘆了口氣：“睡兩個也是可以的呀，有備無患嘛！實不相瞞，老弟，這本來是我為自己準備的，正好你來了，就先湊合著用吧。”林海想了想，沉吟著道：“你想過這個問題嘛，如果李市長或者胡書記來曙光視察，我要在這樣的辦公室里匯報工作的話，會是什么樣的效果呢？估計兩個領導當場就能把我拖出去斬了。”高長民聽罷，詭異的笑了下：“領導來了，當然不能在這個辦公室里匯報呀，另外還有正常規格的，現在不都時興這樣嘛！”這話倒是不假，其實，黃嶺也有類似的情況，但不過是面積稍微大一些，配有衛生間而已，相比而言，絕對可以算得上廉政楷模了。“既然有，那就用正常規格的辦公室唄，來回折騰多麻煩呀，再說，裝得跟皇宮似的，又不是自己家，算了吧，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享受不了這么高的待遇。”林海說著，轉身便往外走，卻差點與餐廳的送餐人員撞了個滿懷。高長民伸手接過餐盒，放在會客廳的茶幾上，然后硬是把他摁在沙發上：“老弟啊，有句話叫做入鄉隨俗，你總該聽說過吧？如果你不要這個辦公室，那大家就都不好辦了呀！這不利于團結嘛。”林海恍然大悟，看來，在曙光，這很可能是個普遍現象，區屬的各局辦領導的辦公室，應該都是如此，要這么說的話，那暫時還真不能拒絕，否則一旦傳揚出去，明明啥都沒干，就直接成了全區公敵了。“窩曙光這種破地方，政治上毫無前途可言，就只能好好享受下生活了。”高長民苦笑著道，然后指了指餐盒：“你先吃，吃完了再聊。”林海也沒吭聲，畢竟，折騰了一上午，也確實有點餓了，先填飽肚子再說吧。飯菜倒是中規中矩，兩葷兩素的份飯，外加一小杯酸奶和幾樣水果，標準的食堂口味。三口兩口吃完，他將餐盒推到一邊，擦了下嘴，這才問道：“高區長，有什么事嗎？”高長民笑著道：“你上午去盤峪口了？”林海點了點頭。高長民沉吟片刻，又問：“情況怎么樣？”“不算樂觀，還在罷市罷課，這還不算什么，關鍵是鎮黨委和鎮政府的工作人員普遍對垃圾處理廠的事很抵觸，我感覺如果不及時扭轉這種局面，很可能還會爆發更嚴重的沖突。”高長民嘆了口氣，試探著說道：“下午，胡書記和李市長要召開一個科級以上干部的會議，你打算怎么匯報？”林海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歪著頭，若有所思的盯著高長民。高長民沉思片刻，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這才說道：“老弟，我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吧，明年二月份，我的工作很可能要有變動了，坪山區的李書記退休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走之后，那個位置就是我的了。說了也不怕你見笑，這件事，我兩年前就開始運作了，前期做了大量工作，投入很多。”林海當然清楚投入很多意味著什么。坪山區是市委機關所在地，這兩年城市基礎設施非常快，作為新城區，已經完全可以媲美市政府所在的西崗區了，而且，按照李慧的土地整合開發方案，坪山區的城區面積還要繼續擴大，近郊的很多地塊都在規劃范圍之內。在這個大環境下，坪山區區委書記的位置，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炙手可熱了。偌大的東遼，有資格坐這個寶座的，少說也有幾十個，而且，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要在如此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不付出相當的代價，怎么可能如愿以償呢！怪不得高長民在盤峪口鎮事件中一直采用綏靖戰術，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啊。“那你的意思是”林海沉吟著問道。高長民嘆了口氣：“兄弟，你跟大哥說句實話吧，你在曙光到底能干多久？如果只是打算周轉一下，我就不說什么了，你隨便怎么弄都可以。”林海微微一笑：“我能干多久，取決于盤峪口鎮事件的解決程度，如果圓滿解決，自然會繼續干下去，如果辦砸了，那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