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二踢腳在車窗前炸響，車廂里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還真有點槍林彈雨的感覺。人群開始向車輛聚集，龐大厚重的運兵車在洶涌的人潮面前顯得那么的渺小，仿佛隨時都可能被淹沒。“滾出去！”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聲，上千人隨即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滾出去，滾出去！”盤峪口鎮的老百姓確實非常兇悍，但兇悍并不等于魯莽。相反，他們有著非常明確的分工，在行動中，既施加了強大的壓力，同時，又讓警方的反擊無從下手。具體策略如下。年輕人躲在暗處，用大禮炮和二踢腳發動平射攻擊，扮演炮兵的角色，而圍堵車輛的則基本都是老年人和婦女，林海大致掃了眼，平均年齡在65歲以上，堪稱夕陽紅步兵部隊。步炮協調，是陸戰中最基礎的兵種戰術配合，在盤峪口鎮老百姓的進攻中應用得非常嫻熟，說起來，應該算是聚眾鬧事的最高境界了。這支夕陽紅部隊只負責圍堵，但不與車輛發生任何接觸，在兩米左右遠的位置便停了下來，只是高呼著口號，卻無一人上前。顯然，這是高人指點，并且經過演練的。在這樣一場混亂之中，任何人，不論男女老少，只要有沖擊車輛的行為，哪怕只是企圖，都可能會招來無情的射擊。對車廂里荷槍實彈的警員來說，車門就是他們最后的心理底線，如果有人膽敢沖擊，那就已經不僅僅是對法律的挑戰，而是對他們生命安全的威脅了。車內的警員們大多很年輕，他們都是優秀的戰士，具備極強的心理素質，哪怕是面對兇殘的罪犯，也照樣能夠保持絕對的鎮定，雖然被圍困，但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張，而是個個屏氣凝神，做好了戰斗準備，隨時等待命令的下達。“秦局，你千萬要克制，絕對不能輕舉妄動，這可是李市長的命令！”林海說完，又往車窗外看了眼，然后低聲又道：“我建議現在馬上撤離。”秦志剛臉色很難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很清楚，當下的局面，如果處理不好，會給他的威信帶來極大的影響，甚至影響政治前途。實事求是的講，他的能力并不差，一路摸爬滾打，從基層干到現在的位置，也曾經指揮偵破過很多大案要案，至少在東遼的警界，還是有相當威望的。但應對這種特殊情況，卻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其實，這并不奇怪，這種狀況，放在國內絕大多數地區，也都非常少見，應對手段看似只有兩種，要么鐵腕鎮壓，要么和平談判，可說起來容易，真要做，難度就很大了，尺度的把握，火候的拿捏、節奏的控制等等，都是非常考驗指揮者能力的。任何一個環節沒處理好，都可能導致局面一發不可收拾。此刻的秦志剛，腦子里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既想繼續采用強硬手段，維護法律的尊嚴，又擔心因過激行動引發更大的沖突，造成流血事件，進而無端背黑鍋，一時進退兩難，無法做出決斷。見他不吱聲，林海往前湊了湊，貼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秦局，我出去說幾句，畢竟，我不是警方的人，身份更溫和一些。至少讓大家先退到安全地帶，否則，再這么對峙幾分鐘，后面的增援部隊恐怕就要上來了，那時候，局面可就更不好控制了。”一句話提醒了秦志剛，他略微想了想，說道：“不，還是我自己下去和群眾溝通吧。”“那怎么成，你是總指揮呀，這個崗位一分鐘都離不開人的！”林海說道：“放心吧，昨天晚上，我和鬧事的幾個頭頭都接觸過，好歹混了個臉熟，怎么說也能給點面子的，而且，我能說點軟話，可你穿著這身警服，又是市政府領導，說話就不那么方便了。”這確實是實情。警察代表著國家和法律，再加上市公安局局長，東遼市副市長，市政府黨組成員這些高大上的身份，從秦志剛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極具分量的，相比而言，林海就要輕松一些。說得更貼切點，忽悠起來更方便。“別猶豫了，就這么定了。”林海見狀，起身就要去拉車門，卻被秦志剛一把扯了回來。“不行，等我跟李市長請示下再說。”他道。“你現在請示，只能被埋怨。搞不好還得挨頓罵。她那脾氣你還不了解嘛，先想辦法把事態控制，你再匯報不遲。”林海笑著道。一點不假，以李慧的性格，發脾氣是在所難免的，秦志剛對這位美女市長的作風自然心中有數。真要被這個比自己小七八歲的女領導給臭罵一頓，那這張老臉可真沒地方擱了。“那也好，不過，你千萬注意安全。”他緩緩的說道，說完，轉身對身邊特警戰士說道：“你們幾個跟著林主任一起下去，務必保證他的安全。”“別啊，他們跟下去，又是槍又是刀的，我反而不安全了，再說，你看下面這些老頭老太太，也不會有什么事的。”林海笑著道。確實是這個理兒，秦志剛聽罷，也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林海不再猶豫，直接拉開車門，便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