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暗大陸歸來后,師父便不知所蹤,我也無法聯系上她。”陸塵搖頭道。
“如此……便只剩下這一條路可走了。去或不去,陸施主可慎重考慮。”
枯寂禪師雙手合十,聲音低沉,“但還請在今日之內,給老衲一個答復。”
他內心希望陸塵能應下。
葉彩蝶能否成佛,不僅關乎她個人超脫,更關乎整個佛教在此界的未來氣運——這象征著一條道路是否還能走得通。
“無需考慮。”
陸塵斬釘截鐵地起身,向著枯寂禪師深深一躬,“這冥界,我去定了!有勞禪師施法。”
“善。”枯寂禪師頷首,“你可先往藍毗尼園等候,老衲需做些準備,今夜便去與你會合。”
“好。”
陸塵點頭,推門而出。
午后的陽光透過千年古樹的枝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映照出一張寫滿決絕與堅毅的面龐。
……
待陸塵離去,枯寂禪師轉身步入寺廟最深處的七佛殿。
殿內香霧繚繞,濃郁得化不開,七尊莊嚴佛像隱匿于煙霧之后,唯有那雙雙佛眼,透出爍爍金光,穿透迷霧,凝視著下方。
枯寂禪師手持九支長香,立于殿中。心念一動,香頭無火自燃,青煙裊裊升起。
“世間萬物,皆如夢幻泡影……”
“弟子自入佛門,修行至今已逾兩千載。本以為窺得幾分真諦,未曾想于這浩瀚天地,仍不過是一介蜉蝣。”
“然,諸佛在前,當年是否也曾有過此般渺小之感?”
“弟子今日,欲行一險招,搏一線生機。不知諸佛……可愿助弟子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他躬身九十度,將手中九支香鄭重插入前方香爐。
咔!咔!咔!咔……
幾乎就在香身觸及香爐的瞬間,一連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那九支長香,竟齊刷刷從中斷為兩截!
枯寂禪師身形微微一僵,隨即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繚繞的煙霧,望向那七尊若隱若現的佛像,笑聲中帶著幾分自嘲:“果然……不過是一丘之貉么?”
“然,即便沒有爾等認可,弟子……仍要搏上一搏!”
“成,則萬般因果皆定!”
“敗,則身死道消,魂飛魄散!”
“但弟子——無悔!”
言罷,他決然轉身,欲離開這令人窒息的殿堂。
突然——
‘嘩!’
一聲輕微的、卻清晰無比的燃燒聲自身后傳來!
枯寂禪師腳步猛地頓住,這聲音是……
他霍然轉身!
下一刻,他瞳孔驟縮,臉上是無法抑制的狂喜與震撼!
只見香爐之中,那九截斷香竟無風自燃,重新升騰起縷縷青煙!那煙霧不再散亂,而是凝聚成束,筆直向上!
與此同時,一道浩瀚、古老、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的佛音,如同九天驚雷,直接在他識海深處炸響: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擇路而行,貴在堅定不移。」
「爾凝望佛像時,佛亦在凝望爾。」
「爾所見是像,亦是真;爾所聞是聲,亦是心。」
「爾以為昭德寺鎮邪,或許……昭德寺鎮的,才是佛——」
「去吧。」
「待再見之時,爾將得見一切真相。」
「去吧……」
枯寂禪師望著煙霧中那七雙愈發璀璨的佛眼,整個身體因極致的激動而微微顫抖。
這些佛偈在外人聽來或許云山霧罩,但落入他耳中,卻如醍醐灌頂,瞬間擊碎了他心中積攢千年的迷障!
“原來……竟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
“一念佛魔!一念佛魔啊!哈哈哈哈哈哈!!”
枯寂禪師仰天長笑,笑聲洪亮如鐘,在空曠的七佛殿內瘋狂回蕩,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那笑聲中充滿了頓悟后的癲狂與解脫!
……
昭德寺外。
已飛離甚遠的陸塵,心有所感,猛地停下身形,豁然回首望向昭德寺方向!
只見原本祥和的寺廟上空,此刻竟被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灰色霧氣籠罩!
那霧氣如同活物般翻滾蠕動,其中蘊含著近乎實質的、狂暴的能量亂流!
一股強大、邪惡、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氣息,正從那灰霧中心瘋狂逸散,向著四面八方洶涌噴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張巨大無比的、扭曲猙獰的人臉,在灰霧中緩緩凝聚成型!
那張臉孔怒目圓睜,巨口張開,仿佛要將世間一切生靈都吞噬殆盡!
陸塵愕然失色,幾乎本能地就要折返回去!
可就在下一刻,那巨大的邪惡面孔開始瘋狂扭曲、變形,五官輪廓急劇變化,最終……定格成了一張他無比熟悉、絕不可能認錯的面容!
那是——枯寂禪師!
“怎么會是枯寂禪師?”陸塵如遭雷擊,僵在半空,“難道剛才那股邪惡氣息……也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但這怎么可能!他可是當今佛門最德高望重的禪師大德啊!”
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讓陸塵大腦一片空白。
然而,未等他細想,那恐怖的灰色霧氣與巨大的面孔,又如潮水般迅速消退,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但陸塵知道,那不是幻覺。
一個荒謬、大膽、卻讓他脊背發涼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從他心底瘋狂滋生——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昭德寺下鎮壓著某個類似“佛魔”的絕世大魔,因此枯寂禪師才常年坐鎮寺中,輕易不敢遠離。
可剛才那張屬于枯寂禪師的臉,以及那滔天的邪惡氣息,卻讓他產生了一個可怕的聯想:
一直以來,昭德寺真正鎮壓的……會不會就是枯寂禪師本人?
他才是那個需要被鎮壓的“魔”?他之所以不敢離開昭德寺,是因為需要借助寺中浩瀚佛力來壓制自身的惡念?一旦離開久了,惡念便會失控反噬?
這個想法太過瘋狂,陸塵猛地甩頭,試圖將其驅散。“不……不可能!枯寂禪師是真正的得道高僧,怎么可能是魔?”
但懷疑的種子已然種下。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決定抵達藍毗尼園后,定要向釋懷法師問個明白——這昭德寺下,究竟鎮壓著何物!
陸塵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已恢復平靜的昭德寺,轉身化作一道流光,加速朝著藍毗尼園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