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許是喊累了，新娘身上的怨氣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濃濃的疲憊與哀傷。
她默默地坐回那張掛著紅帳的雕花木床上，摸索著，將那塊鮮艷的紅蓋頭，輕輕地、鄭重地，重新蓋在了自己光禿的頭頂上。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勉強遮掩住那令她痛苦了七千年的殘缺。
陸塵的心被這無聲的舉動輕輕刺了一下。
眼前的女人，所求不過一縷青絲，她又有什么錯？更何況，從她的話語和齊志昊的經(jīng)歷來看，她所言非虛——這七千載孤寂歲月里，她竟真的未曾害過任何誤入此地的生靈。
以她那深不可測的修為，若存歹念，齊志昊早已化為飛灰。
至于齊志昊現(xiàn)在的慫樣……純粹是自個兒嚇破了膽。
“姑娘。”陸塵放軟了語氣，將一張椅子搬到床榻對面，隔著那方紅蓋頭，坐了下來，“我們能聊聊嗎？”
齊志昊立刻湊過來，對著陸塵瘋狂使眼色，那意思再明白不過：哥！還聊啥啊！這地方邪門得很，趕緊撤啊！
陸塵沒好氣地一把將他推開，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
齊志昊被推到一旁，猶猶豫豫地往門口挪了兩步，可一瞥見門外那幽深死寂的船艙走廊，頓時頭皮發(fā)麻，又灰溜溜地縮了回來，緊挨著陸塵坐下，雙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褲腳，仿佛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紅蓋頭下，新娘空靈悅耳的聲音幽幽傳來：“你是這幾千年來，第二個踏上此船的人。想聊些什么呢？”
“第二個？”陸塵心頭微凜，“不知第一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新娘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幽怨，“只記得，是個極美的女子。她從我這里拿走了一件珍貴的陪嫁品，信誓旦旦地說會替我尋來生發(fā)的秘方。可是……幾千年了……她騙了我，杳無音信。”
陸塵瞳孔微縮。
當(dāng)年十大仙宗聯(lián)手深入死靈之海都未能尋得此船蹤跡，那人卻能登船，實力絕對深不可測！
而且極美？
莫非是師父？
不對，師父那時候，已經(jīng)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世俗界了。
那么答案幾乎呼之欲出——洛九塵！
陸塵暗自決定，回頭定要找洛九塵問個明白。這姑娘已經(jīng)夠可憐了，怎么能再騙她呢？
“陪嫁品？是什么東西？”陸塵下意識追問，語氣純粹是好奇。
他確實沒動歪心思，只是覺得能讓洛九塵出手的東西，必定不凡。
“你也想騙我嗎？”紅蓋頭微微顫動，新娘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
陸塵頓覺尷尬，正欲解釋，卻聽新娘搖了搖頭，那聲音又化作一片死寂的哀涼：“罷了……我只帶了一件家傳的寶貝，已被那人騙走。其余的陪嫁之物，在那場浩劫中早已化為齏粉。如今的我……”
她自嘲般地低語，“不過是個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掉，連一縷頭發(fā)都求不得的可憐蟲罷了。”
說到最后，聲音已帶上了濃重的哽咽。她抬起寬大的衣袖擦拭眼淚。
這份深沉的絕望，連齊志昊都被深深觸動。
他扯了扯陸塵的胳膊，聲音帶著一絲不忍：“老陸，這位姑娘真的太可憐了。要不，你幫幫她吧！”
“喲？這會兒不嚇得癱軟在地了？”陸塵揶揄了一句，隨即收斂神色，鄭重地看向那方紅蓋頭：“姑娘，有什么是我陸塵能為你做的嗎？或者，你愿意告訴我，你是如何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又被什么困在了這死靈之海七千年？”
紅蓋頭下沉默了許久，才傳來一聲嘆息，那嘆息仿佛承載了千年的重量：“講了……又有什么用呢？你幫不了我……徒增傷心罷了。”
言罷，新娘輕輕一拂袖。
陸塵二人只覺得一股浩瀚而又柔和的靈力，裹挾著自己離開大船，等那力量消失后，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戰(zhàn)舟上。
而那艘大船，就像是失去了航線的游子，漫無目的的在死靈之海上航行。
新娘跪坐在甲板上，披著紅蓋頭，誦著往生咒。
可這往生咒她誦了幾千年，依舊沒辦法送她去往生，她也不知道誦經(jīng)的意義是什么，但或許，這是她枯燥無聊的日子里，唯一能做的了吧。
“老陸，那個女人……”
聽了那個女人的悲慘遭遇以后，齊志昊也覺得她沒那么可怕了，就是自己嚇自己。
“我大概猜到她是從哪來的了。”
陸塵舉起手，沖著那艘船大喊，“姑娘，陸某還會再回來的，到了那時，我希望你能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
他調(diào)轉(zhuǎn)戰(zhàn)舟，繼續(xù)按著許愿司南的指引前行。
他相信他們還會再相遇，等到那時候，他一定會有辦法解決掉女人身上的束縛。
“老陸，她是從哪來的啊？”齊志昊一臉好奇。
“不可說。”陸塵抬頭望了一眼被迷霧遮擋的天空，“也許下次見面，你就知道了。”
“不說就不說。”
齊志昊哼了一聲，往船尾一躺，哼起了歌。
這一路上他心驚膽顫的，可剛剛見了那女人，知道根本不是壞人后，他立刻就不害怕了。
就是吧……那女人真挺慘的。
生前臉被劃成那樣，死了以后還被困在這里，無法離開。
哎，這日子，比自己前段時間被關(guān)在女人城還凄慘，畢竟在女人城，他是‘太幸福’了，可在這里，那女人連個說話聊天的朋友都沒有。
七千年啊！
一共就遇到倆人。
這是何等的悲慘？
要不自己以后沒事兒來陪陪她？
這念頭一出，齊志昊趕緊搖了搖頭，算了，可千萬別給自己找麻煩了，沒有老陸在，鬼知道那女人會不會把自己‘永遠(yuǎn)留下’。
就這樣又飛了一天多，他們終于到了死靈之海的盡頭。
“啊！我終于回來了！！”
齊志昊張開雙臂，擁抱著陽光，“這次回去后我肯定好好閉關(guān)修煉，絕對不會再出去浪了！”
這時。
齊志昊的傳音石，忽然嗡嗡嗡的響了起來。
“咦，這么多未讀消息，難道是爺爺聯(lián)系不上我，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