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蘇含煙的身子抖得更加劇烈了。
誠然是因為水云輕在不斷地將她釘在骨頭里的金銀針拔出來，帶來了劇烈的疼痛。
可這一刻，她更多的是恐懼和難以置信。
三百年了，若非有一百零八根金銀針定住了她的壽元，她早就也已經和神州大地融為一體，是一具枯骨了。
蘇含煙一直認為，她是贏家，是唯一一個親眼見證神州大陸從奄奄一息再一點一點地復興，到如今的輝煌。
可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現實卻給了她十分沉痛的一擊。
不僅水云輕還在，連……
“你、你是……”蘇含煙死死地盯著夜挽瀾，牙齒也顫得厲害，“你是項、瀾！”
最后兩個字聲嘶力竭，聽起來像是喉嚨都被撕碎了，還帶著濃烈的絕望。
永寧公主，寧昭宗之女，燕王之妹，未來的儲君……
無數個頭銜落在了這個十分年輕的女孩身上，都不過只是點綴而已。
“又錯了。”夜挽瀾眉眼不動，淡然自若，但氣勢卻迫人至極，“以你的地位，本宮的全名，你還沒有資格稱呼。”
本宮！
這個自稱，讓蘇含煙的瞳孔再次縮緊。
永寧公主入住東宮后，地位崇高，本就是萬人之上的位置，只是她足夠親和，從來都不會拿儲君的身份來壓人。
彼時蘇含煙也十分困惑，既然都已經坐在了這個高位上，為什么不利用身份呢？
后來有一次親眼看見永寧公主處置朝中叛徒的時候，蘇含煙才終于明白，所謂身份上的威壓，是在對外的時候才會啟用。
對待敵人，永寧公主從未手軟過。
“呵呵……”蘇含煙慘笑，面部的皺紋擰在了一起，“三百年后，我竟是成了你的敵人……我怎么敢……”
如果只是面對水云輕，她或許還有些許信心，可再加上項瀾，那么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即便蘇含煙見過的永寧公主，看起來都是一副病弱的樣子，可她卻完全生不起任何忤逆之心。
因為有的人，哪怕是病弱之軀，亦可執掌天下。
“難怪……”蘇含煙嘴角邊的鮮血已經變成了黑色，她連連慘笑，“難怪我總覺得蘇雪青那孩子的作風，那么像殿下您……”
有永寧公主從旁教導，蘇雪青當然有著在短短幾個月之內，就逆轉整個蘇家格局的能力。
她三百年的籌劃謀算，比不得永寧公主輕輕地一揮手。
“我不會對你說，你不該這么做的。”夜挽瀾靜靜地看著她，“錯了就是錯了，所有的選擇都在你一念之間。”
蘇含煙用力地閉上眼，心尖還在發顫：“殿下啊，您這種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可能理解我們這些小人物的喜怒哀樂呢？您想要的東西，總會有人送到您的手上，可我……”
她若是永寧公主，手握絕對的權力，當然不可能走這樣一條路。
她這輩子，都得不到她想要的東西了。
“當啷！”
最后一根金針，也被水云輕拔了出來。
蘇含煙的雙眸驀地睜大，氣息也在這一刻終于歇止，她的生命徹底終結了。
一百零八根金銀針深入骨髓，她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堪。
并且，又因為這種行為本就是逆天而行，所以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蘇含煙的靈魂也早已被這一百零八根金銀針定在了身軀上，針一旦被去除，她的靈魂便跟著一起消散了。
從此，再無來生。
這樣值嗎？
夜挽瀾也不會去問這四個字，因為在每個人看來，值與不值都是不一樣的。
如果蘇含煙認為這是值的，那就值了。
“我從不掩飾我對權與力的欲望和野心。”夜挽瀾伸出手，蓋在蘇含煙的眼皮上，將她的眼合住，她輕聲說，“江山甚美，又豈能不讓人留戀？”
可到底如何得到權與力，總不能以無辜人的性命來換。
蘇含煙建立蘇家以來，一邊宣揚蘇家是太乙宮之后，一邊又摒棄太乙醫者的初心，將一切利益視為核心，罔顧患者的生命，謀取更多的錢財和權力。
倘若不是因為當時的祝瑾微看透了蘇含煙的想法，選擇將醫和藥分割開來，拖延了蘇含煙的計劃，否則如今后果不堪設想。
看著已了無了聲息的蘇含煙，水云輕也靜默在原地，她忽然間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竟有晶瑩的淚珠落了下來。
“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云輕！”夜挽瀾微微一驚，“你……”
蠱人是沒有生機的，毛發不會生長，自然也不可能有淚水。
可現在？
夜挽瀾稍稍思索片刻，眉頭舒展開來。
蘇含煙畢竟和水云輕同在藥谷老人膝下學習，是一門的師姐妹，感情深厚。
見到蘇含煙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又親手處置了自己的師妹，大喜大悲之下，水云輕自然會被觸動到久遠的記憶。
這滴淚，證明水云輕的確有可能恢復正常！
這是意外之喜，夜挽瀾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她還要感謝蘇含煙，加快了水云輕恢復正常的速度。
“阿瀾！”花映月趕了過來，她掃了一眼四下，不由一怔，“已經解決了？”
“嗯。”夜挽瀾淡淡道，“終歸是太乙宮的弟子，那就葬了吧。”
翌日，一早。
蘇家先祖蘇含煙的隕落，卻完全沒有引起蘇家任何人的注意。
就連蘇慕風都不知道，一夜之間，蘇家變天，蘇家的底牌已經沒有了。
此時此刻，蘇家大長老召集了蘇家所有人，宣布下一任家主人選。
“很遺憾，在這次家主挑戰中，凝香離我們遠去了。”蘇家大長老的沉痛不似作假，“凝香是蘇家的天才，她也為蘇家做了不少貢獻，我們要一直懷念她。”
沒有人說話，但不少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蘇凝香的作風太過狠辣絕情，平常他們只是礙于蘇凝香的強勢不敢發一言。
如今蘇凝香不在了，那么籠罩在他們頭頂上的烏云也就沒有了。
“雪青的實力，大家也都看到了，值得認可。”蘇家大長老又說，“但雪青昨日說，她認為她不及慕風，所以甘愿將蘇家家主的位置讓給慕風。”
“！”
全場嘩然！
蘇雪青耗費極大氣力，擊敗了少家主蘇凝香，竟然會將家主的位置讓出去？
但的確，蘇慕風醫武雙修，實力也極其的強悍。
“無人有異議的話，那么從今天開始，慕風就是我們蘇家的家主了。”蘇家大長老目光威嚴地掃視了一圈，“我相信，他會帶領我們蘇家——”
“且慢。”
便在這時，兩個輕飄飄的字，蓋過了蘇家大長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