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水云輕便已知道，她注定會為神州而死。
只是這一刻來得比她預想的要快得多。
她也是有遺憾的，遺憾的是她還有很多未知的醫學領域沒有去踏足，很多疑難雜癥沒有去解決研究。
時間緊迫，還有更多的人在等著她。
水云輕只來得及將霍驚羽匆匆掩埋，便再度策馬離開了黃沙漫天的塞外。
夜挽瀾也能夠看到，水云輕這一路奔襲，馬蹄下踏過了不計其數的尸體。
而在不久前，這里可是一座繁華的城池。
轉眼間的功夫，已經變成了一座鬼城。
水云輕的神情也越來越難看，她咬著牙，再度揚鞭，加快速度，直到來到一個小型城鎮后，她才終于見到了活人。
“太乙神醫！是太乙神醫啊！”那人見了她，神情驚喜，大聲道，“神醫在這，我們有——”
“救”這個字還未出口，“哧”的一聲，一把長劍從他的背后貫穿，又將他釘在了地面上。
速度快到水云輕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她的眼前就又多了一具尸骨。
水云輕的手指驟然縮緊，緩緩地抬起了頭。
“喲，太乙神醫啊？讓本將軍瞧瞧——”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人高馬大的敵方將軍，他言語間盡是譏諷之意，“聽說你們太乙神醫可以和老天爺搶人，是真的嗎？那你倒是救一個給本將軍看看啊！”
說著，他又將那把長劍捅得更深了些，鮮血四濺。
水云輕牙齒咬緊，渾身上下都在打顫。
生死針被她放置在了一個隱秘的地方，并不在她身上。
可即便有生死針在，她也沒有信心她能夠打贏眼前的人。
畢竟……連燕王和神策統帥都已戰死。
到底，還有誰能攔得住他們呢？
“看來是救不活了，還以為你們太乙神醫有多大的本事。”敵方將軍哼笑了一聲，將長劍拔出，“本將軍也給你兩個選擇，要么，效忠我們，要么，死。”
他相信水云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女，會知道該怎么選。
水云輕緩緩地將頭上的簪子抽了出來，冷冷道：“那就戰！”
她可以死，但也要站著死。
敵方將軍的面色陰沉無比：“果然，你們這群神州人，一個比一個骨頭硬，我早就給大人說，沒必要勸降，還是殺了以絕后患才是！”
“轟！”
話音落地的同時，他直接朝著水云輕攻去，沒有絲毫的留手。
在高級的熱武器面前，水云輕的確沒有什么抵擋之力，她的腹部被瞬間貫穿了一個黑洞，疼痛席卷全身，她一下子蜷縮了起來，眼前也是陣陣發黑。
“哼，若非看在你醫術超絕，本將軍才懶得和你廢話。”敵方將軍大步向前，殘忍地笑，“就帶著你這高傲和硬骨頭，去地獄和其他人見面吧！”
“轟隆！”
“當——！”
一聲震天響！
一把長刀從突然飛出，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敵方將士的熱武器襲擊！
而下一秒，水云輕已經從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灘血水。
有人在千鈞一發之刻，成功地越過萬人，救走了水云輕！
敵方將士惱羞成怒：“追！此人乃是救世神醫，絕對不能讓她活下來！”
他們也清楚地知道，有水云輕在，那么一個神州戰士也相當于擁有了兩條性命。
雖然最后神州滅亡的結局并不會被改變，但這些神州戰士本就是一堆硬骨頭，寧死不屈，會給他們帶來不少麻煩，折損更多的人手。
敵方將軍也覺得不可思議，在他們眼中如此落后的神州，竟然有這么多天才。
幸好，這些天才會一個接著一個地折損在他們手中。
而夜挽瀾面前的歷史回溯畫面，自然也一直跟著水云輕的行動而變化。
即便她想去收集更多有關敵方的資料，可下一秒，她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個漆黑的洞穴。
水云輕靠在石壁上，出氣多進氣少，鮮血順著她的嘴角不斷地流下。
此刻這位太乙宮主像是一個破碎了的人偶，沒有多少生機了。
在她面前，是一個穿著白衣、戴著面具的男人。
他身上有一種極其凜冽的氣質，讓人望而生寒。
男人蹲下，手指如同閃電般探出，迅速封住了水云輕周身的幾大要穴。
之后，他又將內力凝聚于掌心，替她療傷。
他低下頭的這一刻，身上的凜冽殺氣盡數卸去，讓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夜挽瀾倏地抬頭。
是神霄樓主！
神霄樓主無疑是全江湖武林的信仰。
水云輕的神經已經緊繃了一路，在見到他之后，終于沒有忍住落下淚來。
“水宮主，別哭。”神霄樓主低聲說，“你的傷勢很重，情緒會惡化傷勢。”
“樓主，你說，我怎么就遲了呢？”水云輕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哽咽道，“我若是再早出發幾秒，便不會……”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神霄樓主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早幾秒，她就能夠將霍驚羽救下來。
可偏偏這幾秒根本無法再提前了，因為水云輕的首要任務是保證太乙宮弟子的安全，讓他們能夠去救更多的人。
她只能選擇一方放棄。
可她……還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天人永隔，僅此一步之差。
水云輕微微仰起頭，喃喃：“樓主，我其實是喜歡他的，我也對他說了，可還是遲了，他聽不到了。”
神霄樓主沉默片刻，才緩緩地開口：“據說，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才是聽覺。”
這句話讓水云輕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正式見面，她只見了霍驚羽三面。
可這三面，的確已經讓時間定格成了永恒。
她這輩子沒有接觸過男女情愛，可她知道她喜歡霍驚羽。
“煩請晏樓主將我制作成蠱人。”水云輕容色蒼白，她微微一笑，雙頰便攢出幾分紅暈，像是回光返照，“如此我便可不死不滅，永護神州。”
蠱人不死不滅，不悲不喜。
神霄樓主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雙眸中似有濃烈的情緒在劇烈地翻涌著。
他靜靜地看著她，很長很長的一段沉默之后，才低聲應道：“好。”
夜挽瀾也心神俱震！
史實竟然和她所猜想的結果之一重合了。
水云輕竟然真的選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成為蠱人。
原本蠱人就是為了留住那些將死之人性命才研發出來的手段，藥王谷中就有不少蠱人。
然而，一旦成為蠱人，雖然身體強度會成倍的增加，也會有著活著時的能力，可他們完全沒有神智，也沒有記憶。
只有執念。
“之后的事情，就拜托樓主了。”水云輕閉了閉眼，輕聲說，“我已將一部分嫡系弟子轉移，所有醫學秘籍也由他們帶走，神州可以沒有我，但不能沒有太乙醫者，也望樓主能夠多加照拂。”
夜挽瀾慢慢地閉上了眼，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原來，竟是這樣。”
如此，她便更加不信不少史學家們說，萬軍之戰實際上是神霄樓主提前通敵，讓神州背腹受敵，才導致神州落敗的假說了。
若非神霄樓主及時趕到將水云輕救走，沒能應下水云輕的請求，恐怕太乙醫者這一派，就會在此斷絕。
神霄樓主盯著水云輕，還是道：“好。”
從此，神州醫者千千萬，世間再無水云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