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芊凝納悶,走到柜臺前,在寫著鹽巴的牌子下面伸手一撈,從張開的口袋里撈起一把粗鹽來,“這不就是鹽巴嗎?”
“您看,就是這么不巧,這袋鹽巴是最后半袋了,小的是留下來給家里預(yù)備的,不能賣了!”
中年人的臉上寫滿了歉意,但蕭芊凝總覺得他眼角眉梢透著一股囂張的挑釁意味。
“你們這么大的店,倉庫里都沒有預(yù)備鹽巴的嗎?”
“不瞞您說,本來還是有幾袋的,但是今兒早上都被人買走了!”
蕭芊凝眉毛挑起,“誰買走了,難道是衙門的人?”
“不不不,是我們商會的付會長,他全買走了。”
“他買這么多鹽回去做什么?”
“付會長說了,這城怕是還要封許久,為了配合沐提點的政令,他準備把過冬的蔬菜都腌成咸菜,哪怕封城封到過年,家里也不至于把人餓死!”
說到后面,掌柜的尾音越拖越長,語氣中嘲諷的意味也越來越不加掩飾,但偏偏恭敬的稱謂和手上的動作,讓人沒法挑他的毛病。
誰家腌菜要十幾袋子鹽?這不明擺著不想把鹽賣給衙門么!
沒了鹽巴,蕭芊凝便沒辦法救人,心中頓時升起了一團怒火。
昨日是叫人去衙門鬧事,今日又將城中的鹽巴全部收走了,這背后之人難不成想讓瘟毒把延康城變成一座死城!
“掌柜的,我們買鹽巴是為了救命的,你們手里有鹽不賣,是想眼睜睜看著百姓們都得疫病而死嗎?”
掌柜聽到這話,表情陡然一變,像是抓到了她話中什么重點一樣反問道:
“鹽巴真的能救命呀!這么說來,姑娘也知道鹽巴化水能防瘟毒的事了?我就說李神醫(yī)不會胡說,敢情你們衙門早就知道鹽巴有這作用,這下我就放心了。”
這話差點把蕭芊凝給氣笑了,看樣子所謂鹽巴化水能防瘟毒的謠言,或許也就是這幫奸商授意散播出來的。
他們到底什么目的?是想哄抬鹽價么?這些奸商難不成是想發(fā)國難財!
看著掌柜眼角的戲謔,蕭芊凝很想掉頭就走,但是想到沐樂馳的病情,還有那些處在水火之中的百姓,她還是長出一口氣,冷聲問道:
“你們可以調(diào)來鹽巴嗎?我出雙倍價錢。”
掌柜嘴角翹起,但還是為難地大喊冤枉:
“姑娘啊!可不敢這么說,小店是真沒鹽可賣了,眼下封城,我們可都是守法良民,哪有法子從城外調(diào)鹽來?別說雙倍價錢,您就是給我們十倍,我們也沒鹽給您呀!”
“誰讓你跟蕭姑娘這么說話的?”沒等蕭芊凝回話,背后忽然響起一聲厲喝。
掌柜的目光越過蕭芊凝肩膀,看到來人脖子就是一縮,趕緊陪上笑臉迎接。
蕭芊凝轉(zhuǎn)頭,看到了一張倭瓜臉,松垮的臉蛋幾乎蓋住了脖子,和他的肚皮一樣無力朝下垂落著,就算寬松的姜黃色員外袍子都被撐得滿滿的。
他腆著肚子疾步闖進來,指著掌柜的臉質(zhì)問:
“我平日里怎么教你們的?你知道蕭姑娘是什么身份嗎?她可是沐提點的義女,哪里是你們這些狗奴才能輕賤的!我看你眼珠子不想要了!”
發(fā)現(xiàn)蕭芊凝注意到自己,單德明立刻換上一張笑臉,把眼睛都給擠得看不清楚了:
“在下單德明,不知蕭姑娘大駕光臨,讓這個不開眼的給姑娘添堵,蕭姑娘千萬莫怪!”
蕭芊凝沒見過單德明,但延康可沒有姓單的,他只能是京城單家到延北來的那位家主,也就是妙竹姑姑的兄長,單雄的父親。
這單德明借妙竹姑姑之勢,在朝中謀了份閑職,還在方凌舅舅的幫助下,在大奉各地開了許多家當(dāng)鋪。
之前,她只聽說這單家家主見誰都是笑瞇瞇的,十分和善,今日一見,第一印象就覺得這個胖子不簡單。
“這位老爺可是這家店的東家?”
“在下在延北商會有些故交,投了些錢財,在這家小店勉強算個主道,這家鋪子什么情況,在下的確是有幾分了解的!這掌柜可能不得力,但絕不敢欺瞞姑娘!”
單德明臉上掛著近乎諂媚的笑容,親自端著壺給蕭芊凝斟茶:
“姑娘的來意在下也聽見了,既然是救命的大事,在下這就給姑娘一個交代!”
說著,單德明抬起頭來,立馬變換了一副嚴厲的表情,對著中年掌柜呵斥道:
“還杵在那兒干什么呢?趕快把倉庫門打開,讓蕭姑娘查驗一番,若是庫里能搜出一粒鹽巴來,你就去賬房支了例銀滾蛋,這店里不要你這種滿嘴扯謊的廢物!”
中年掌柜也是聽話,抱著腦袋就去取了鑰匙,當(dāng)著蕭芊凝的面把通往倉庫的過道門給打了開,又忙不迭地跑到后面去開倉庫門。
“蕭姑娘消消氣,讓手下的弟兄們到庫里查查,要是有多的一粒鹽巴,我定不饒他!”
單德明臃腫的身材絲毫不影響他卑躬屈膝,對著蕭芊凝真誠道歉。
他態(tài)度越誠懇,蕭芊凝越是感覺他的笑容過于虛假。
其實都不用親眼去看,蕭芊凝已經(jīng)知道倉庫里面絕對不會有鹽巴。
所以還沒等中年掌柜出來,她就起身告辭道:“既然這里沒有鹽,我就再去其他地方找一找。”
單德明順手拿起柜臺上那半袋樣品,十分熱情地往蕭芊凝手中塞:
“沒能幫上姑娘我實在是抱歉的緊,這半袋鹽巴送給姑娘,就當(dāng)是小店的一點心意吧。”
“那就多謝了!”蕭芊凝淡淡道了聲謝,接過鹽袋子后,在案子上放下了一角碎銀,轉(zhuǎn)身離開了鋪子。
看著蕭芊凝離去的背影,單德明臉上真誠的笑容久久沒有消散,仿佛他真的很抱歉一般。
被呼來喝去的中年掌柜輕手輕腳靠近過來,在他背后小心翼翼地開口:
“單老爺,我們付會長給您備了一根百年野山參,請您不吝笑納。”
單德明沒有回頭,仍然帶著笑容的嘴唇蠕動,吐出來卻是冷冰冰的話語:
“告訴你們會長,手腳再快些,抬高些價格從百姓手里收鹽上來。晌午之前,我要延康城內(nèi)再沒有一粒鹽售賣,否則他這個會長就別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