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糕？”

建文帝挑眉看著他：“誰起的名字，倒有意思得緊。”

“我們的名字當(dāng)然是父親母親起的啦！”如意一臉“你真笨”的表情。

初生牛犢不怕虎是真有些道理在的。

建文帝也不至于同個還沒他歲數(shù)零頭大的吃奶娃娃較真，反而頗有興致地同他們聊了起來：“你似乎很懂人情世故？”

如意不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但面上很能唬人：“那當(dāng)然啦，你有不懂之事，可來問我。”她抬起下巴。

建文帝似有些好笑，不由問她：“你可識字讀書了？”

“千字文都學(xué)了一半啦！”如意眉梢得意，“會識字，會讀書。”

建文帝叫宮女?dāng)[上筆墨，叫如意和糕糕寫幾個字瞧瞧。

他們也不怕生，提筆就寫了起來，架勢擺得十足端正得體，筆下的字卻歪歪扭扭，也就是個能分辨出來的水平了。

見糕糕寫了“天地玄黃”，如意便寫了“宇宙洪荒”，除此之外，他們還不約而同加了幾個字。

——看到那稚嫩而不失可愛的“皇上萬歲”和“大齊永昌”，建文帝又是朗笑出聲。

笑聲甚至都能傳去鸞鳳宮以外去，任誰都能直觀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平陽侯教子有方，忠君愛國啊！”

趙瑾斟酌一瞬，笑著回話：“此乃為臣本分，不敢居功。”

孰不知此刻她心里也在納悶汗顏——她和裴西嶺可從沒教過這些，應(yīng)該是周念慈給他們開蒙時順帶著教過的，未想今日還真就哄得建文帝高興了。

建文帝聞言正要說話，如意卻皺著眉頭開口：“教子有方？那女呢？”很明顯這句她聽懂了。

建文帝失笑一瞬，改口：“自是教女有方。”

聽到這話，殿中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少頃，建文帝才看著如意道：“聰慧不假，可千字文都沒學(xué)完，還敢說自己通曉人情世故？”

“讀書與明理是兩碼事。”糕糕脆生開口，“我大哥那樣愛讀書，卻盡干畜生事，我姐姐在農(nóng)家長大不曾識字，卻能明辨是非，心懷大義，可見讀不讀書都不影響人明理懂事。”

他話落，殿內(nèi)寂靜一瞬。

瞥見皇后驚訝的目光，趙瑾抿唇輕笑。

裴承志的事是杜琦告訴他們的，還順帶踩一捧一夸了把裴羨，未想糕糕倒是記得牢。

建文帝聽到他有條有理的話也頗為意外：“倒是有理。”

“那當(dāng)然啦。”如意笑瞇瞇道，“所以如意既讀書，又明理，還通曉人情世故呢。”

建文帝笑了一聲，隨口問道：“那你說，家中有長輩犯錯，該如何待之？”

趙瑾眼神一頓。

皇后和柔嘉長公主眉頭也微皺一瞬。

“皇上——”皇后剛開了個口，就被建文帝擺手制止。

如意直接便回：“有錯當(dāng)然該罰。”

“長輩居長，晚輩罰之，豈非叫人詬病犯上狠心？”

“再大的長輩犯錯也要罰！”如意小臉頓時嚴(yán)肅起來，“人本不該犯錯，若犯了，那就要改過，改過才能更好！若不懲罰長輩，如何能叫他們知錯就改？若不知錯就改，如何能變成更好的人？”

說罷，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改……改……”卡了半晌，她更嚴(yán)肅地開口，“改了，那就是好孩子！”

“哈哈哈哈哈——”

建文帝今日笑的次數(shù)格外多，眾人察言觀色，也隨之輕笑起來。

“不要笑！”如意急道，“我說的都是大道理，有什么可笑！”

“是……”建文帝止了笑意，點頭應(yīng)道，“的確如此。”

“這就對了。”如意松了口氣，“只要是為叫長輩成為更好的人，晚輩罰長輩有何不可？如意常罰父親，父親還說如意罰得對呢！”

聽到最后一句話，建文帝眉梢微挑：“哦？”

趙瑾手動了動，一時不知該捂臉還是捂如意的嘴。

娃啊，老父親被你賣得褲衩子都要沒了！

“父親有錯，如意罰之，那是應(yīng)該的！父親已經(jīng)成為更好的人了！”如意眼神堅定，但意外的沒抖露出更多老父親的黑歷史來。

“若他怪你多管閑事，不敬長輩，你又該如何？”

“父親沒有怪如意，如果因為……因為忠言逆耳！”這回沒記錯，如意說得更有底氣，“如果因為忠言逆耳叫長輩討厭怨怪，那就不是個好長輩！”

建文帝聞言失笑，眼神卻意味不明：“你說的極是。”

見他們聊天告一段落，趙瑾適時起身請罪：“稚子年幼，童言童語當(dāng)不得真，能得皇上一笑便是他們的福氣了。”

“童言童語卻恰能直擊人心。”建文帝擺手叫她坐下，“小小年紀(jì)能看得如此通透，可見你夫妻教養(yǎng)極善。”

趙瑾含笑謙虛幾句。

如意這一遭，是誤打誤撞創(chuàng)了誰吧？

她偏頭時正對上柔嘉長公主的眼神，兩人俱是笑而不語。

見建文帝深思不語，皇后親手奉上茶，笑著開口：“這是剛上的君山銀針，皇上嘗嘗。”

建文帝接過，輕嘗了一口：“君山銀針降火，倒可多喝一杯。”

“皇上勞計萬民，自是辛苦些，有些人或事便瞧過便罷，生氣可不值當(dāng)。”

“知道朕勞計萬民，自家人卻上趕著扯后腿。”建文帝冷哼一聲。

皇后問道：“御史又參安陽郡王了？”

“御史若有由頭，恨不得自己提鞭子替小六打回去！”提起前朝，建文帝也糟心得很，轉(zhuǎn)眼看見趙瑾，倒是有了主意，“京郊大營空虛，便叫小六去平陽侯手底下歷練吧。”

皇后笑了笑：“平陽侯鐵面無私，在他手底下歷練，小六怕是都偷不得懶了。”

“想挨打就挨個夠！”建文帝放下茶杯。

趙瑾垂眸聽著，心下卻有了計較。

內(nèi)閣六部都是實權(quán)，可京郊大營也實權(quán)也不小呢，還是重中之重的兵權(quán)……

無論建文帝是想眼不見為凈，還是真有謀算，此事對六皇子都不能算糟。

對他們平陽侯府就更不算是糟了。

這可是光明正大的機(jī)會。

因為建文帝在場，他們在鸞鳳宮也沒待多久，略坐了坐就行禮告辭了。

——帶著一串賞賜與建文帝的親口稱贊離開的，甚至連如意和糕糕都沒被他落下。

知道趙瑾隨后還要去趙府，柔嘉長公主便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