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自殘,竟然是為了替她省錢!
韶音的眼淚驟然落下,她抬手拂去阮香臉上夾在血跡里的碎發,哽咽著道:“太傻了,阮香,你太傻了……”
阮香卻道:“是啊,我太傻了,若不是傻……早些想到這一招,也不必毀了清白,被人嗤笑,被家人嫌惡。”
昨日飛月樓一案,乃是西橋縣最大的一樁熱鬧,阮香的家人必定也聽到了消息。
可惜,就如她當時被月掌柜等人做局,簽下巨額債書,又被迫賣身還債時一樣,家人始終不聞不問。
如今更是托人帶話來,讓阮香別再跟他們聯系了,畢竟阮香乃是西橋縣人盡皆知的齷齪女子,既是奴籍,便跟家中再無關系了。
……
韶音扶著阮香出了官府大門,阮香挨了十板子,這會兒渾身無力,痛得抽冷氣,只能扶著門口的石墩,停下歇歇。
她披散著頭發,抬眸看向韶音:“韶音,多謝你贖我出來,只可惜我不能報答你了……”
許韶音那日渾身是傷,眼看著就要被月掌柜逼迫成功了,是阮香不忍看到韶音跟自已下場一樣,便找了個由頭,支走月掌柜。
好讓樊詩詩和秦畫等人,幫助韶音逃出飛月樓。
她以為韶音不會知道她是故意叫走月掌柜的,雖然心中五味雜陳,但終究還是慶幸韶音逃脫。
可沒想到,韶音早上才逃出去,晚上竟然又再轉回來,找到了她。
一則謝她,二則,便是謀劃次日公堂之事。
如今她豁出去自已的名聲清白,幫了韶音,韶音也將她贖了出來。
阮香雖然心中感激,但也再無生意,只能厚顏向阮香要身契:“這輩子我是沒機會了,帶著身契去死,好歹算是自由身……”
阮香慘然一笑:“下輩子吧,下輩子若是還有緣,我當牛做馬來報答你。”
韶音脫口而出:“不用下輩子!這輩子就行!”
“什么?”阮香蹙眉。
她知道韶音說到做到,不會反悔,但是韶音這話,未免太容易讓人多想……
韶音卻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整個人清醒過來。
她拉著阮香一路穿過小巷,找到一處偏僻的橋下。
而后鄭重問阮香:“阮香,你是不是現在只有死意?”
“是。”阮香毫不猶豫。
“那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報答恩人?”
阮香眉頭皺了起來,她覺得韶音從逃出去又回來找她之后,說話就一直怪怪的。
但她也承認:“是,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
她想到的恩人,只有韶音。
但韶音卻是激動起來:“那就對了!不過你別光想著我,你得想著,往后誰要是幫你,你也要報答誰!”
阮香搞不明白韶音說這個做什么。
她能想到關于“以后”的事兒,就是她死了之后,或許還有好心人幫她收尸。
她也不知道韶音的意思是不是要幫她收尸,所以要讓她知恩圖報。
可她如今身無分文——在飛月樓多年的工錢,先是供養家人,后來又被做局,還了債務。
最終債務沒還上,還被迫簽了身契,她早已沒有其他東西能給韶音了。
她眸子暗下去:“對不起……”
韶音卻是按著她看向水面:“你快啊,快對著水里發誓,說你一定會好好報答恩人的!”
阮香皺眉,她真是要生氣了。
雖然韶音幫她贖了身,可她已經決意赴死,韶音卻還這般逼迫于她。
阮香怒意滿滿地沖著水面:“好,我發誓,發誓就算死了、就算下輩子,也報答你,行了吧!”
“不行啊不行!”韶音急忙喊道,“說了不是報答我,是報答你的恩人!哎呀,你現在發誓也沒用,你等等啊,等我走遠一點再發誓。”
韶音連忙躲開,跑遠幾步,才讓阮香發誓:“你現在發誓,對了,一會兒你要是見到了恩人,千萬別怕,她是極好極好的人,是世上最好的……呃?阮香?”
韶音剛開始喊的時候,阮香就已經失望而憤怒地對著水面開始發誓了。
故而韶音話還沒說完,她的誓言就已經說完了,然后朝著水面,果斷跳了下去——這世上唯一肯救她之人,現在也這般調戲于她,她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于是——
她就掉到了一處樹林里。
……
厚厚的樹葉擋住了阮香下墜的趨勢,她滾落到一處柔軟的草地里,渾身發疼。
她完全弄不清楚眼下的狀況:“這是……哪里?我……沒死?”
一扭頭,忽然就看到一個又高又壯,小山似的黑熊咧著白牙朝她沖過來,嘴里還吱哇亂叫。
阮香雙眼一翻,昏死過去。
好了,這下她該是死了。
她昏過去之后,大黑快步過來,十分痛心:“今早!剛挖來的菜苗!”
他才理好,整整齊齊放到一邊,就等著栽呢。
這突然掉下來一個人,把他的菜苗都壓壞了!
大黑生氣,但又記起來主人說的話——若是在山里見到了人,都是她的客人,要送去山莊。
大黑氣鼓鼓地找來一張草墊,把阮香一裹,扛在肩上,朝著老屋走去。
阮香估摸著也就八九十斤吧,輕得很,還沒有他帶來的一筐蘿卜沉呢!
大黑扛起來很輕松。
但他動作粗魯,力氣又遠超常人,直把昏死過去的阮香又顛得醒了過來。
阮香就這么腳沖前,頭朝下的樣子,倒吊著移動。
天旋地轉。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已是被人……或者黑熊扛在肩上,頓時尖叫起來。
不!她寧愿死!也不要被惡人和野獸帶回巢穴!
那等待她的,可能是生不如死的對待!
阮香痛苦至極,尖叫聲穿透野草和蘆葦叢,嚇了大黑一跳。
他把阮香整個人豎著放在地上,草席還沒解開。
大黑怒目:“你吵!我耳朵痛!”
阮香大口喘著氣,渾身冰涼:“你是、什么……”
大黑倒是誠實:“我是大黑。”
阮香一愣:“你會說話?”
大黑不悅:“自然會!”
他不光會說話,他還會說昆侖語,會說大虞話,現在還會說主人這里的話。
昆侖奴要是不會說官話,也是會被嫌棄的。
大黑不高興阮香質疑自已的昆侖奴能力。
阮香木愣愣的:“你是來接我去地府的嗎?”
大黑撓頭:“什么地府?不知道,送你去那里。”
他伸出又黑又長的胳膊一指,阮香順著他的胳膊轉了好一會兒目光,才看到他指的方向。
那里,有一座形狀怪異的白色小樓。
不知怎的,小樓只是佇立在那里,就散發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感覺。
阮香下意識邁步朝著小樓走過去。
如果死后去的是那樣的地方,好似也不錯。
然而,下一瞬,她就一頭栽倒在地——她身上還裹著草席呢!
一邁步,整個人直通通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