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岳心中觸動。
但那句“別讓你的兄長經歷跟你一樣的痛苦”,戳中了商岳。
家破人亡的商岳,比任何人都清楚,家人活著的意義。
而在礦井上,還有許許多多他這樣的人,都在等待家人,家人也在等待他們回去。
真正窮兇極惡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逃了、反了。
真正被發配到礦下的,反而不多。
商岳抹了一把淚,對著簡星夏跪了下去:“多謝小姐救命之恩!我一定想辦法活下去!”
換做是尋常人,突然從自已生活的地方,轉到一個完全陌生、截然不同的地方,一定會諸多思慮,驚詫謹慎。
但商岳不同。
商岳這短短幾年,可謂是生不如死,死過又死。
他連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又怎么會怕周遭環境轉換呢。
直到現在,他手里握到了柴刀。
被剝削從家產到生命到尊嚴,任人宰割,對朝廷、戰爭、徭役,毫無反抗力的底層百姓,甚至是差一點枉死的罪奴,第一次,有了能戰斗的武器。
商岳緊緊握住柴刀。
“我要帶這個回……哎,帶不回去?”
商岳怔住了,他頭上原先干涸的血跡,在汗水的沖刷之下,流到了眼角。
透過朦朧的血汗,他好似看到了跟在礦井下所見一樣的怪異景象。
只是,這一次的血汗景象不是尸橫遍野,推著他往頭頂的空隙趴。
而是……虛晃的柴刀,怎么拿都拿不住。
商岳沒反應過來:“這個不讓拿走。”
簡星夏二話不說,把柴刀接過來,遞給大黑:“給我砸!把把手都砸爛,只要不傷刀刃,搞得越破越好。”
大黑神采奕奕地接過來,拿起鋤頭就照著柴刀的把手揮了下去。
一路火花帶閃電,金屬相接,錚錚作響。
鋤頭都鋤歪了,就換石頭,石頭不行,簡星夏又回老屋拿來了大砍刀。
惹得胖嬸在后面大叫:“哎呀莊主!我這馬上要砍大骨頭了,你把我菜刀拿走做什么!”
專門砍骨的硬砍刀,還是在集市上買的。
簡星夏頭也不回,撂下一句:“下次趕集我給你買十把。”
……
接下來的時間,簡星夏和大黑、商岳,三個人一起,對著那把結實的柴刀,做了許多慘絕人寰的舉動。
每損傷一分,簡星夏就遞給商岳試試:“看看能不能帶回去。”
商岳說不行,就繼續進行一些損毀。
簡星夏為數不多的物理學知識,發揮到了極致。
既要讓柴刀看起來破破爛爛,不值錢。
又不能損傷柴刀的用力結構,應力點。
換言之,把手可以壓扁、歪曲一些,但不能破口。
刀背可以破爛一點,但不能斷折。
刀刃么,多少還是損傷了一點,但是只要不破刃,一點點的小卷邊,問題不大。
簡星夏讓商岳帶上一塊粗糲的石頭,到時候磨一磨。
就這么精心又殘暴地對著一把柴刀折騰了快一個小時,商岳不敢擦的血汗終于在眼睛前凝結成了實體。
“好像可以了,能帶回去了。”
眼前虛晃的柴刀不飄忽了,商岳伸手揮一揮,影子也不動。
“終于可以了!”
簡星夏放下手里的砍骨刀,一屁股坐在地上。
媽呀!
開民宿這么忙,她都沒覺得累,這一個小時,跟大黑商岳輪番上場,還累得快脫力。
這集市上隨手買的柴刀,質量也太結實了!
果然,沒有現代的工具和技術,徒手打鐵,還是太難為人了。
商岳拿到了柴刀。
已經破爛不堪,但關鍵功能都完好的柴刀,被系統判斷——只值兩塊七毛錢。
大概相當于廢鐵的價格。
在商岳的工錢額度內。
此時,三個小時的雇傭時間也即將截止。
商岳對著簡星夏深深鞠躬,面容堅毅:“多謝恩人點醒我,予我柴刀求生,我雖不知到底是何機緣能到此處,遇見恩人,但我定會牢記恩人提點,為自已掙出一條命來!”
簡星夏擺擺手,她太累了,不想說虛話了。
“還有幾分鐘,不著急走,你再試試,看看還有沒有能帶回去的。”
簡星夏遞過來半盒火柴,還是火柴盒壓扁了破損的那種,里面僅剩的十幾根火柴,有些彎折了,有些脫磷了。
“這個能帶走嗎?”
簡星夏讓商岳拿著。
商岳:“……能。”
“好,那再試試這個。”
是一把生銹的美工刀片,有些被折斷了、缺口了,有七八片之多。
商岳瞪大眼睛:“也能。”
接著,簡星夏又往他手上放了好些,諸如發霉的稻草繩,破爛的陶碗,廢棄的竹節竹根……
只要商岳拿著,眼里血汗景象不飄忽的,都帶上。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
簡星夏讓商岳脫下衣服。
商岳震驚:“恩人!這不妥!”
“閉嘴吧!這很妥!”
簡星夏已經沒時間去糾結商岳到底在想什么。
遇到這種情況,直接喊大黑就行了:“大黑,給我把他扒咯!”
大黑:?
不理解,但執行。
瞬間,商岳本就襤褸的衣衫,徹底撕碎,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軀,還有遍布軀體的新舊傷痕。
大黑對此倒是沒什么感覺——當奴隸嘛,挨打是很常見的事。
簡星夏有一瞬間的不忍直視,但下一秒,她還是強忍著復雜的心情,拿出一個尖叫飲料瓶,給商岳的傷口滋水。
商岳茫然但震驚的表情,也在這一秒,轉換成痛苦的驚詫。
“嘶——啊!”
簡星夏手上不停,按壓著尖叫瓶子瘋狂滋水:“時間來不及了,山莊里只有這個瓶子。”
“放心,瓶子里裝的是生理鹽水,是幫你清創的。”
商岳身上沾著的沙土石礫被沖刷走了不少,露出的傷痕更加觸目驚心。
舊傷已經成了陳舊性傷痕,變成了瘢痕。
新傷還透著暗紅的血跡和粉白的血肉。
簡星夏又掏出一個尖嘴擠壓飲料瓶——
“這是碘伏,防止傷口發炎的。”
古人受傷,皮肉,甚至骨頭,慢慢將養也能好。
最怕的就是發炎,沒有消炎藥,無法退燒,誰都救不了他。
幸好簡星夏買了最大瓶的便宜碘伏,這會兒也不心疼,哐哐一頓滋。
商岳死死咬住牙齒。
好疼,但一定要忍住。
上完碘伏,就差不多了,并沒有流血不止的傷口,簡星夏就沒給他上云南白藥。
而是將之前多出來的保險子,塞了一粒到商岳嘴里。
“這是救命的藥,一會兒你回去,不知道礦井里是什么情況,萬一受傷,能頂住一些時間。”
簡星夏眉頭緊皺,不敢去想商岳要面對的情況。
“你放心,明天早上五點,雇傭名額一刷新,我就招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