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還蒙蒙亮。
一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雙駕青鱗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了落葉城的東門。
車夫,是那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福伯。
他緊抿著嘴唇,駕車的雙手微微顫抖,時不時回頭望向那座已在晨霧中變得模糊的城池輪廓。
車廂內,周玄、小石頭、林清竹,以及那兩個名叫阿大、阿二的林家少年,相對而坐。
氣氛有些沉悶得讓人窒息。
除了閉目養神的周玄和小石頭,其他四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對故土的留戀和對未來的迷茫。
阿大和阿二兩個少年,更是把頭埋得很低,不敢去看林清竹那有些泛紅的眼眶。
“怎么,舍不得?”
周玄靠在柔軟的墊子上,沒有睜開眼睛,淡淡地開口。
他這一開口,車廂里的凝重氣氛瞬間被打破了。
“沒有。”
林清竹迅速調整好情緒,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那笑意并未抵達她的心底。
“玄哥,我我們到了國都,要做什么?”
那兩個少年中的阿大,皮膚黝黑,看起來更壯實一些。
他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旁邊的阿二則緊張地捏緊了衣角。
他們只被告知,要跟著大小姐和這位神秘的玄哥,去做大生意,但具體做什么,未來會怎樣,心里完全沒底。
“做什么?”周玄終于睜開了眼,掃視了一圈眾人臉上的不安,忽然笑了笑。
“當然是,做我們最擅長的事?!?/p>
他隨手一揮,從儲物袋里,拿出了一大堆昨天從秘境里撿來的。
那些修士們留下的破損法器,嘩啦啦地扔在了車廂的地板上。
斷裂的飛劍,破碎的護甲,靈光黯淡的銅環,還有一些看不出原型的金屬零件,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到這些垃圾了嗎?”
林清竹和三個林家人看著地上那堆斷劍、破甲、靈光黯淡的法器,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在他們看來,這些東西連廢品都算不上,完全沒有回收的價值。
“在國都,我們會開一家店,就叫云來閣。”
周玄的聲音,帶著一種莫名的自信和感染力,讓車廂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們的生意,就是把這些別人眼中的垃圾,變成人人爭搶的寶貝!”
“然后,用這些寶貝,去換取堆積如山的靈石!”
“我們的目標,是壟斷整個國都,乃至整個峰擒國的法器修復和二手交易市場!”
“我們要讓云來-閣三個字,成為峰擒國修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金字招牌!”
周玄這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極具煽動性。
林清竹和那三個林家人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他們心中的離愁別緒,瞬間被這宏偉的藍圖沖淡了。
雖然他們還是不太明白,要如何將這些廢銅爛鐵變成寶貝,但他們能感覺到,周玄身上那股強大的自信。
仿佛,只要跟著他,這一切,就真的能實現。
車廂內的氣氛,漸漸變得熱烈起來。
周玄開始給林清竹,詳細地講解他關于云來閣的商業構想。
從店鋪選址、裝修風格,到收購-修復-銷售的流水線模式。
再到員工培訓、薪酬體系、以及未來的品牌推廣。
一套套超前而又成熟的商業理論,從他口中,娓娓道來。
林清竹聽得是美目異彩連連,她越聽越心驚,越聽越佩服。
她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那些管理和經營手段,在周玄這套完整的商業體系面前,簡直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幼稚得可笑。
她就像一塊干涸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這些全新的知識,對周玄的崇拜,也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眼前這個男人,似乎天生就是為了做生意而生的。
他不是一個修士,而是一個商業帝王!
“玄哥,你的構想天衣無縫。可國都不同于落葉城,那里藏龍臥虎,各大修仙家族都有自己專屬的煉器師和修復渠道。”
“我們一個外來勢力,要怎么從他們手里搶生意?”林清竹冷靜下來后,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周玄贊許地看了她一眼。
不錯,還能保持清醒,沒有被大餅沖昏頭腦。
“你說的對,但他們有他們的煉器師,我們有我們的核心技術?!?/p>
周玄拿起一把斷成兩截的飛劍。
“一個普通的煉器師,想要修復它,需要重新熔煉,加入新的材料,耗時耗力,成本高昂,而且修復后的品階還可能下降。”
“而在我們云來閣,修復它,只需要一刻鐘,成本,幾乎為零。”
林清竹徹底怔住了。
一刻鐘?成本為零?這怎么可能!
這完全違背了煉器學的基本常識!
看著她震驚的模樣,周玄心里暗笑。
當然可能,因為我有系統。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跟她解釋了。
小石頭坐在一旁,默默聽著,他腦海里,器靈那蒼老的聲音不屑地響了起來。
“哼,經商逐利,俗不可耐,吾主身負荒古霸體,手握鎮荒神塔,當鎮壓一世,橫掃八荒,豈能與這些凡夫俗子為伍,做什么修補破銅爛鐵的勾當!”
小石頭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玄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沒有玄哥,就沒有我?!?/p>
器靈被噎得半天沒說話,最后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冷哼一聲,沉寂了下去。
就在周玄的馬車,漸行漸遠,徹底消失在官道的盡頭時。
他們剛剛離開的落葉城,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道黑色的遁光,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從天而降,落在了早已化為一片廢墟的城主府門前。
遁光散去,露出了一個身穿黑袍,面容陰鷙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散發出的恐怖威壓,讓空氣都凝滯了,赫然是金丹初期的修為!
周圍幾個正在清理廢墟的城衛兵,只感覺一座大山壓在了心頭,當場就癱軟在地,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
金丹老祖!
這種傳說中的存在,竟然會降臨到他們這個偏僻的小城!
黑袍男子沒有理會地上這些螻蟻,他徑直走進了城主府的廢墟。
最終,在那間被周玄一拳轟開的密室前,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地上那幾具已經開始腐爛發臭的尸體,鼻翼動了動,閃過一絲強烈的厭惡。
“廢物!”
他冷哼一聲,聲音不大,卻讓地上的城衛兵感覺靈魂都在戰栗。
“連自己的老巢都守不住,死了也是活該?!?/p>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他心底的殺意,卻愈發冰冷。
“不過,打狗也得看主人。”
“敢殺我的人,不管你是誰,都得死!”
黑袍男子,正是城主李威背后的靠山,附近黑云山的一位金丹期魔修,人稱黑煞老祖。
李威每年,都會向他上供大量的靈石和修煉資源,是他安插在世俗中的一個重要棋子。
如今棋子被拔,等同于斷了他一條財路,他自然是怒不可遏。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造型古樸的青銅羅盤。
羅盤之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一根血紅色的指針,正無力地垂落著。
黑煞老祖屈指一彈,一滴從李威尸體上沾染的暗褐色血跡,飛到了羅盤之上。
那滴鮮血,瞬間被羅盤吸收,化作一道血光。
緊接著,羅盤上的血色指針,開始瘋狂地旋轉起來,發出嗡嗡的低鳴。
黑煞老祖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道詭異的黑色法訣,打入羅盤之中。
這是他的本命法寶之一,血引追魂盤,只要有對方的血脈或者氣息殘留,就能在千里之內,模糊地追蹤到兇手的位置。
片刻之后。
瘋狂旋轉的指針,漸漸慢了下來,最終,顫顫巍巍地,指向了東北方向。
“哦?往國都的方向跑了?”
黑煞老祖看著指針的方向,臉上露出了一絲殘忍的冷笑。
“有意思,殺了人,不往深山老林里躲,反而往人最多的地方跑?”
“是覺得,躲進人群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嗎?”
“愚蠢!真是太愚蠢了!”
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國都雖然繁華,但同樣魚龍混雜,強者如云。
一個外來的兇徒,在那里,只會死得更快!
更何況,越是人多的地方,他動手就越沒有顧忌,死幾個凡人或者低階修士,對他來說,和踩死幾只螞蟻沒區別。
“也好,省得老祖我親自去山里找你了?!?/p>
“到了國都,我看你,還能往哪里跑!”
黑煞老祖收起羅盤,殺機爆閃。
他身形一晃,再次化作一道黑色遁光,沖天而起,以比周玄馬車快上數十倍的速度,朝著峰擒國國都的方向,急追而去。
一場針對周玄的致命追殺,已然展開。
而此刻,還坐在馬車里,興致勃勃地給未來女經理畫大餅的周玄,對此,還一無所知。
馬車又行駛了半個時辰,周玄正靠著軟墊假寐,忽然,他毫無征兆地睜開了雙眼。
一種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被窺伺感,從心底一閃而過。
他不動聲色地掀開車簾一角,向后方空無一人的官道望去。
什么都沒有。
只有揚起的塵土和午后的陽光。
可那股若有若無的危機感,卻盤旋在心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