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賭石場,死寂一瞬,旋即被山呼海嘯般的怒吼所淹沒。
那股由數百名修士的怨念與殺氣匯聚而成的風暴,幾乎化作了實質,讓空氣都變得粘稠而壓抑。
公審大會,在沒有任何人組織的情況下,轟然開始!
一名背著巨劍,滿臉風霜的漢子越眾而出,他指著地上的張慶山,雙目赤紅,聲音嘶啞地咆哮。
“張慶山!你這狗娘養的畜生!”
“你賣給我的上古劍仙洞府圖,說里面藏有通天劍訣!”
“我信了你的鬼話,在黑風山脈里被三頭二階頂峰的妖獸追殺了整整三個月!”
“我九死一生,同行的三位兄弟全都死了,結果那地方就是個廢棄的妖獸巢穴,你還我兄弟的命來!”
漢子說到最后,聲淚俱下,那份悲憤與絕望,感染了在場的許多人。
不等眾人從這股悲憤中回過神來,又一位身穿丹師袍的修士擠上前來,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張慶山的鼻子破口大罵。
“還有我!我辛辛苦苦積攢了半輩子,好不容易湊齊材料,準備煉制一爐能助我突破瓶頸的清靈丹!”
“這天殺的騙子,用草木灰混著螢火蟲的粉末,冒充是煉丹至寶月華靈沙賣給我!”
“一爐丹藥,我全部的身家,就這么毀了!我恨不得食汝肉,寢汝皮!”
控訴聲此起彼伏,一件件匪夷所思的詐騙案被揭露出來,聽得周玄都暗自心驚。
這家伙的騙術,簡直是五花八門,無所不用其極。
就在場中群情激憤,恨不得立刻將張慶山碎尸萬段之時。
“都讓讓!都讓讓!”
一陣香風襲來,一群衣著華麗,身姿妖嬈的女子,在一位風韻猶存,氣息已達筑基中期的美婦帶領下,強勢地擠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那美婦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指著地上的張慶山,聲音尖利得能刺破人的耳膜。
“好你個張慶山!你這天殺的死胖子!”
“來我們醉仙樓,白吃白喝,白聽曲子,白抱姑娘,前前后后一年多,欠了我們足足三千二百塊下品靈石!”
“每次都說第二天結賬,結果人影都見不著!今天,老娘非扒了你的皮做燈籠不可!”
此言一出,全場那股沖天的殺氣,詭異地停滯了一瞬。
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從張慶山身上,轉向了那位美婦,又轉回張慶山身上。
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憤怒、鄙夷、難以置信,以及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敬佩!
騙錢,騙法寶,騙丹藥,這都在修士的理解范圍之內。
可連青樓的賬都敢欠,而且一欠就是一年多,欠了三千多塊靈石!
這是何等的膽魄!
這是何等的無恥!
周玄站在人群外圍,嘴角控制不住地劇烈抽搐。
他徹底無語了。
這家伙在作死這個領域,已經不是簡單的登堂入室。
這簡直是開宗立派,自成一派的祖師爺!
就在這詭異的氛圍中,那名一直沉默不語的金丹期老者,終于緩緩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清晰地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并未騙老夫的財物。”
眾人一愣。
只聽老者繼續用那平淡無波的語氣說道:“他曾將一泡不知名靈獸的尿,冒充萬年鐘乳靈液,賣給了老夫的一位后輩。”
“那后輩信以為真,在沖擊筑基瓶頸時服用,導致靈力逆行,經脈寸斷,走火入魔,如今已是廢人一個。”
“老夫今日前來,不為別的,只為觀刑。”
轟!
如果說之前的指控是怒火,那金丹老者的這番話,就是足以冰封靈魂的萬載寒冰!
毀人道途!
這是修仙界最深重,最不可饒恕的血海深仇!
場中的溫度,仿佛都驟降了十幾度。
那林師姐冷笑一聲,為這場公審大會做出了最后的總結。
“諸位可知,他最大膽的一件事是什么嗎?”
她環視一周,眼中滿是譏諷。
“他曾騙過一名天機閣的外門弟子!”
“那弟子雖然修為不高,卻咽不下這口氣,動用了宗門關系,耗費了難以想象的代價,才推衍出了這死胖子今日必會出現在此地!”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難怪這滑如泥鰍的巨騙,今日會插翅難飛!
面對這千夫所指,萬劫不復的必死之局。
被踩在腳下的張慶山,忽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
“各位前輩!各位道友!饒命啊!”
他涕淚橫流,鼻涕眼淚糊了滿臉,聲音凄厲無比。
“我能還錢!我真的能還錢!我能還上所有的錢!”
眾人皆是冷笑,死到臨頭,還想耍花招?
卻見張慶山猛地抬起頭,眼中迸發出一股求生的瘋狂光芒,聲嘶力竭地大喊:
“我身懷一門祖傳秘法,名為破妄金瞳,能看穿世間一切虛妄,勘破原石本質,尋覓奇珍異寶!”
“給我一個機會!我愿當眾賭石!以我的性命作保!用開出來的寶物,償還所有的債務!”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破妄金瞳?吹什么牛!”
“死到臨頭,還在胡言亂語,拖延時間!”
眾人根本不信,只當是這胖子最后的掙扎。
然而,那名金丹期老者,渾濁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
他淡淡開口:“有趣。”
“本座,便給你一個機會,也給各位道友一個機會。”
金丹大能,一言九鼎。
他發了話,再無人敢反對。
賭石場的老板也是個機靈人,立刻上前,與眾人定下了規矩。
張慶山負責選石,由賭石場的解石師傅當場解石。
所有開出來的寶物,全部由那金丹老者的一名筑基期侍從暫時保管,統一分配。
為了防止張慶山耍花樣,數十道強大的神識,以及數道禁制法術,如同無形的枷鎖,死死地將他鎖定。
別說逃跑,他只要敢有任何異動,立刻就會被轟殺至渣!
一場審判大會,戲劇性地變成了一場賭命大會。
周玄沒有離開。
他反而逆著人群,又朝中心擠近了一些。
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平平無奇的散修模樣,心中卻掀起了滔天的好奇。
破妄金瞳?
這胖子,究竟是在虛張聲勢,做最后的瘋狂表演?
還是說他真的隱藏著與自己的天眼通類似的逆天瞳術?
周玄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被眾人押解著,走向石料堆的肥胖身影上。
他忽然覺得,這場戲,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