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盯著看的傅毅珩有些不自在,給她打了一碗湯,沉聲道:
“吃完了再喝點湯。”
沈南喬接過碗,想到那句“不符合這個年紀該有的深度”,眸光深了深。
包云翰被打回去的兩三天里,養殖場一片平靜,包咸鴨蛋的工作正有序的進行著。
周五這天,郝建國忽然來了廠里。
當著養殖場所有職工的面,郝建國顫顫巍巍的走到養殖場,腳步虛浮。
“喲,郝副廠長,你怎么忽然來廠里,看著點別踩到屎滑到了。”蘇嬸子歷來都是熱情的,主動上去和他說話。
旁邊豬肉生產線的組長也笑瞇瞇的:“副廠長,你這是身體快要好了?”
“今天怎么突然來了廠里,是有什么事情要辦呀。”
沈南喬掃了一眼旁邊一臉期待的包云翰,就知道郝建國來者不善,眼底劃過是是肅殺,她低聲對張嫂子道:“幫我去一趟家屬院,把郝建國的兒媳婦溫小慧喊過來。”
張嫂子二話不說就去了。
郝建國雖然想要和沈南喬斗法,但同時他也是非常在乎自己的身體的,怕出來的時候滑倒,他還特地拄了一個拐杖。
這樣,也是為了能更方便的在養殖場的人面前賣慘。
郝建國面對眾人的關心和熱情,蒼白著一張臉,十分虛弱道:
“生病躺在家里的這段時間,我一直記掛著咱們廠里的每個人還有廠里的工作,今天剛能下床了,這不就想著過來看看。”
“郝副廠長,我記得你原來身體沒有這么虛弱的呀,怎么這么久都沒好?要不要去省城的大醫院檢查檢查?”蘇嬸子疑惑道。
正常人食物中毒最多也就掛兩天水。
郝建國雖然前幾次有點情緒激動被氣暈去過兩次醫務室,但身體實在不至于這么差。
蘇嬸子也算是問出了正常人心里的疑惑。
郝建國搖了搖頭:“人年紀大了就是這樣,不過應該快好了,就是怕等我好了,廠里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養殖廠眾人神色各異,但是通通都沒人搭話。
特別是豬肉組的組長和蘇嬸子。
他們不發表意見,郝建國也不惱,特地一個人孤寂的站在中間,步履蹣跚的在養殖場里走著。
那樣子,竟然給人一種凄楚寂寥的秋風掃落葉之感。
就在郝建國演的正高興的時候,溫小慧來了:“爸,你剛能下地,跟我說你就在家屬院走走,我這才讓你出去的,你走著走著怎么到養殖場來了?”
對比起郝建國的有氣無力,很多人都聽不清他說了什么,溫小慧的嗓門很大。
郝建國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溫小慧又道:
“我知道你舍不得你這副廠長的位置,可是權力再重要,也重要不過你自己的身體,你早就有高血壓了,還總是大魚大肉,不戒喜怒很容易生病的。”
“前幾個月衛生所的人還在勸你,可你完全不聽醫生和護士說的,依然這么我行我素,本來就不好的身體都要被你折騰的只剩半條命了。”
溫小慧是郝家的兒媳婦,而且之前也一直是她在照顧郝建國,她說的話有非常大的可信度。
“喲,這不是副廠長家的兒媳嗎?”萬靈走上前:“你就別怪副廠長了,副廠長也是心系工作,但是誰知道他這么倒霉。”
見萬靈要來拉她,溫小慧一把躲開:
“路都走不穩了,還說什么工作不工作的,他就是疑心病太重了,廠里讓他現在開始停工,完全就是為了他好,就他現在這身體,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溫小慧這么一說,可信度很高。
而且廠里的人全部豎起耳朵聽,目光同時若有若無的看向沈南喬,畢竟她是廠里最近流言的主角。
李翠花站出來問:“廠里最近謠言一直在說我們沈組長看上了副廠長的工作指標,想要搶走給自己的妹妹名額,所以才讓廠里不準副廠長上班的。”
“喲,這跟沈組長有什么關系?”溫小慧瞪大了雙眼:“就算是我爸身體不行了,我們家還有個我到現在還沒工作呢,就算我爸不愿意把這個工作給我,大嫂也沒有工作,再怎么著也輪不著沈組長撿漏啊。”
本著氣死渣公公不償命的心態,溫小慧越說越激動:
“再者說了,我爸一直在家里說什么沈組長擋了他的路,要把沈組長弄走,但是從來沒聽過沈組長對他做什么,要動手也是我爸先動的手啊。”
“大白天的,可別說什么天方夜譚了,我們家的工作指標就不可能讓給外人的。”
之前的流言之所以這么說,那是因為沈南喬組長的位置升的太快,萬靈、溫紅霞這類的紅眼病一直看不慣,所以就開始陰謀論。
只能說,郝建國能想到用這種招數來對付她也算是厲害的。
“我覺得溫小慧同志說的話很對。”
這時候,原本看熱鬧的人也醒悟了過來。
前面他們都被迷了眼睛,覺得沈南喬有個團長丈夫,又為了養殖場帶來那么大的產量和訂單。
現在風頭正盛, 嚴廠長這么信任她。
如果她提出要求想要當副廠長的話,嚴廠長肯定也會答應下來,并且為她掃清障礙。
所以一下子就捅了馬蜂窩,搞得廠里很多人都在議論沈南喬。
但現在他們都想清楚了, 以鴨子生產線的勢頭,將來肯定還要擴張,工作指標這個東西養殖場其他生產線并不一定增加,但是在鴨子生產線肯定是越來越多的。
沈南喬根本沒有必要盯著郝建國的,她自己就有任命的權利,讓家里人上班。
嚴廠長肯定不會說什么。
給了養殖場大家伙一定的討論時間,溫小慧又接著說了起來:
“我還得感謝一下廠里的領導呢,其實我爸的身體一直不好,半夜要上十幾次廁所,這些年一直是不甘心自己止步副廠長,所以不肯退下來,這次休息是好事。”
“老郝,既然你身體都這樣了,索性你就退下來讓你兒媳接班吧,再這樣下去我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的。”蘇嬸子真誠的建議他。
蘿卜崗傳三代,工作指標這個東西實在是太珍貴了。
特別是那種家里孩子多,如果沒達到年齡就要下鄉去的,父母愁孩子也愁,甚至很多人為了一個工作指標大打出手。
但是郝建國不一樣,他們家人人都有工作,就一個溫小慧沒有。
同住在家屬院的蔣會計也道:
“是啊,郝副廠長,你大兒子和小女兒都入伍,就一個二兒子陪在你身邊照顧你,平常他要上班沒什么時間,又是你的二兒媳婦盡心盡力在這里照顧你,你給她一個工作也算是回報她對你做的一切了。”
郝建國聽見輿論風向完全調轉,臉色變了又變。
最終他只能咬著牙道:“這件事情,我會考慮的。”
沈南喬答應溫小慧的是兩個月之后一定會給她一個工作名額。
現在才剛剛過了一星期,溫小慧六年都等了,也不著急在這一個兩個月的。
而且,郝建國這招不行肯定還會用其他招數。
該著急的不是他們,而是郝建國自己。
今天溫小慧來養殖場把自己該說的全都說了,她覺得很滿意,再多可能帶來反效果。
她走過去攙扶著郝建國:“爸,咱們趕緊回去吧,別給養殖場的各位同志添麻煩了。”
郝建國一雙眼睛陰沉沉的,死死盯著溫小慧,一動不動。
他吐出兩個詞:“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