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苑內同樣氣氛凝滯。
這些人顯然都是陳氏精心挑選的心腹,身手矯健,出手狠辣。
他們目標明確地分作兩撥,一撥直撲沈星染,另一撥則沖向聞訊從暗處閃出的白岫和梅歸塵帶著的數名護衛。
“小姐小心!”白岫嬌叱一聲,身形如電,瞬間擋在沈星染身前。
袖中短劍滑出,格開劈來的刀鋒。
清冷的小臉同樣凝重,“夫人,奴婢護著您殺出去!”
看到那些炊餅,城樓下饑腸轆轆的饑民們怎么等得及,再晚去,可能都要中毒喪命。
到時候,夫人百口莫辯!
另外兩名護衛也怒吼著與府衛戰成一團。
一時間,庭院內刀光劍影,金鐵交鳴不絕于耳。
沈星染被幾人護在中間,且戰且退,已經緩緩鎮定下來。
眼看身邊不少人都受了傷,漸漸被打散開來,沈星染心里清楚,今日陳氏是下了決心,非要留下她不可了。
她當機立斷朝白岫吩咐,“她的目標是我,讓梅護衛掩護你離開報信。”
沒等白岫拒絕,她一把拽住白岫的衣袖,在耳際鄭重其事道,“脫身后,去汀蘭水榭,找他!”
此一刻她無比慶幸,在顧津元匆匆趕去兵部的時候,她就讓霜娘將蕊初送到了沈曦月那里小住。
兩人正好能避過此劫!
一個府衛趁白岫被兩人纏住,猛地從沖向沈星染,沈星染拔下頭上的銀簪,狠狠朝那侍衛的手腕刺去!
那侍衛吃痛縮手,她趁機向后躲閃,卻被一個粗壯的婆子從背后死死抱住。
那婆子力氣極大,像是專門做慣了粗活的,雙臂如同鐵箍,勒得沈星染幾乎喘不過氣。
“放開小姐!”白岫目眥欲裂,想要回援,卻被更多的府衛纏住。
梅歸塵聽見疾呼聲轉身飛撲而來,沈星染立刻大喝一聲,
“帶她走!先救百姓,這是命令!”
梅歸塵猶豫了一瞬,只覺得此刻女子凌厲的面容和挺直的背脊,像極了他那位主子。
他不再猶豫,轉身用力拽住白岫的胳膊,“跟我走!”
不顧她的反抗點足掠起。
兩人快速消失在檐廊之上。
沈星染只覺胳膊一疼,銀簪落地,隨即有人封住她的穴道。
她雙手無力,無法運勁,被那婆子和另外兩個仆婦強行拖拽著,往她所居住的寢室而去。
沒有再費力氣反抗,她只狠狠瞪著那兩人,“我自己能走!”
陳氏跟在她后面,聲音恢復了以往的溫和,“娘就知道,阿染從來都是最孝順。”
沈星染聽這聲音,就已經確定,陳氏處心積慮布下此局,今日非要她的命不可。
那毒餅此刻恐怕已經到了饑民手中,一旦事發,滔天的罪名人命,足以將她徹底壓垮。
陳氏只能盡快偽造她畏罪自盡的現場,甚至可能連“認罪遺書”都準備好了!
被粗魯推進房內,沈星染剛站穩,就見方才那個粗壯的婆子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個面無表情的仆婦。
托盤上放著一段白色的綢綾,如陳氏此時的臉色一樣冰涼。
門被關上,陳氏留在外面,沒有進屋。
那婆子將托盤放在桌上,聲音平板無波,“二夫人,老夫人念在婆媳一場,給您留個全尸,您自己上路吧,也省得奴婢們動手,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扶著門框站起,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冷冷地看著她們,“怎么?婆母不敢親眼看著我死?”
那婆子嗤笑一聲,“二夫人,就別做妖了。老實點,還能少受點罪。”
說著,對身后兩個仆婦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仆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沈星染的胳膊,將她往房梁下拖拽。
白綾用力一拋,越過房梁垂落下來。
婆子干凈利落將白綾打成索套,往沈星染脖頸上一套。
冰冷的綢緞觸碰到皮膚,激起一陣戰栗。
她不能死!
她還沒給她枉死的孩子報仇,還沒有看著顧家滿門盡滅,她怎么能死在這里!?
心里的不甘心激起沈星染的求生欲。
她猛地低頭,狠狠咬在一個仆婦的手腕上。
那仆婦慘叫一聲松開了手,她又趁機用頭撞向另一個仆婦的面門,掙脫束縛,踉蹌著沖向窗口。
“想跑?”
那粗壯婆子反應極快,一把揪住沈星染散亂的長發,將她狠狠拽了回來。
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她痛呼一聲,被摔回地上。
“敬酒不吃吃罰酒!”婆子面目猙獰,示意那兩個驚魂未定的仆婦,“按住她!老娘親自送她上路!”
這回幾人用了死力,將她死死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粗壯婆子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白綾,直接套上了沈星染纖細的脖頸,然后用力收緊!
窒息感瞬間襲來。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耳邊只剩下婆子粗重的喘息和綾緞摩擦的細微聲響。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
她不甘心……
就在她意識即將渙散的剎那,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貓叫,緊接著是瓦片碎裂的脆響!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敞開的窗口掠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寒光微閃,“噗嗤!”
是利刃入肉的聲音。
扼在沈星染脖頸上的力道驟然一松。
在抬眼時,只見那粗壯婆子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喉嚨處多了一道細小的血線,鮮血汩汩涌出。
她看著沈星染的身后,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變故突生,按住沈星染的兩個仆婦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她猛地吸進一口空氣,嗆咳不止,眼前模糊地看到那道黑影如風卷殘云般,手起掌落,精準劈中兩人后頸。
兩人軟軟地癱倒在地。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沈星染癱軟在地,捂著火辣辣的脖頸,劇烈地咳嗽著,抬頭望向那道熟悉的身影。
窗外月光稀疏,來人背光而立,身形高挑挺拔。
他穿著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耀如寒星的眼睛。
“你、你怎么……怎么沒去城樓……”
沈星染沙啞著聲音斷斷續續說話,急得直咳嗽,“那些餅……餅有問題!快、快去阻止!”
男人卻靜靜低頭凝視著她,眼神復雜難辨。
最后,他俯身一把將她攔腰抱起。
“你是不是蠢?”頭頂微微顫抖的聲音蘊著壓抑的惱怒。
沈星染愣然抬眼。
“中了毒還能解,脖子被勒斷了,可還能接回去?!”
“……”
仵作應該可以。
“白岫他們呢?”
“去救你另外兩個婢女了。”顧謹年沉著眼不情不愿說道。
沈星染恍然。
明珠和冰翠不會武功,定然也被陳氏拿下了,不過陳氏急著取她性命,一時之間自然不會立刻對她們下手。
“多謝……”
這時,她無意間嗅到男人身上清冽的竹香,瞬間忽略了他語中若有似無的情緒。
前幾日在貨棧時……他身上的那個香味不見了!
忽然想起陳氏和曲清彥那天所說的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費力道,“前幾日你可與什么人接觸過?如果我沒猜錯,是你身上的香味,暴露了咱們的身份……”
他們知道了縱火燒貨棧的事是她干的,所以反將一軍,把食物和藥材都換成有問題的,一不做二不休推到她頭上!
“咱們身邊……可能有他們的內應!”
聞言,顧謹年眸色一緊。
前幾日?
在那夜見她之前,他連著三天躺在大皇子的寢室里,怎么有機會見到什么人?
若非要說見了誰,那也只有前來給他治病的陰婆婆……
記得鄒遠說過,宋玉和曲清彥也去過他的寢室!
他想起自己醒來的時候,房間里連著兩日充斥著一個少有的香味,但他沒多注意,只在臨出門之前讓鄒遠找個沉香熏一熏,蓋掉那個香味。
也許,是那個味道沾在他身上,又留在了那個密封的箱籠里?
宋玉定會以為,那夜放火燒藥的,是宋詡和沈星染!
如此一來,他的腿傷痊愈一事,大抵是暴露了。
見他沉默下來,沈星染在他臂彎里動了動,“你沒事吧?是想起什么可疑的人了?”
“……我也不記得了,待回去之后,再好好調查。”
問題出在大皇子府,他眼下根本無法與她解釋清楚。
沈星染也沒有再追問,只是掙扎著想起身,“我得去城樓看看,那里大概要出事。”
那些饑民若是毒發,城郊必然大亂!
“誰在里面!”這時,守在門口的陳氏察覺到里頭不對勁,“劉嬤嬤!解決了沒有,快些開門!”
她推了推緊閉的房門,可里頭依然沒有聲響。
沈星染看著顧謹年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點兒悲傷的情緒。
那畢竟,也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沉啞的聲音從面巾下傳來,“面巾幫我系緊一些,我們沖出去。”
聞言,沈星染連忙抬起雙臂,繞到他腦后將繩結勒緊。
女子袖間幽香盈盈沁入鼻息,他那雙深邃的眸子暗了一瞬,目光落在她身前的豐盈上,若他沒記錯,那朵紅梅的位置,就在這里。
不過,眼下自然不是確認的時候。
“喂,還不快走!”似乎發現他的視線停在不該停的位置,沈星染擰眉掙扎著要下地。
可他不但沒有松手,反而長臂一勾,將她整個人甩到后背上,一氣呵成。
“抱緊些。”
說完這一句,他單腳踹開房門。
砰一聲!
這一踹用了內力,整個房門應聲碎裂。
趁著門外眾人紛紛退避的瞬間,顧謹年背著沈星染沖了出去!
“攔住他們!”陳氏瞥見有人要帶走沈星染,急聲厲喝。
將一切罪責推到沈星染身上,再偽裝她畏罪自殺的樣子,是曲清彥他們發現宋詡和沈星染去過貨棧后,想出來的反將之計。
秦王已經發話,這個罪名若不是沈星染背,就必須是她這個寧遠侯夫人背。
所以今日,她絕不能放沈星染離開!
她當機立斷大喝,“殺了他們,一個都別放過!!”
身后的府衛紛紛提劍殺了過去。
見對方招招致命,顧謹年果斷出劍。
行云流水的劍光映著層層暮色,在梅花樹下綻放朵朵血花。
目光觸及那套極其眼熟的劍法,陳氏瞠目欲裂,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那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