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會。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魏德高聲喊道。
話音剛落,立刻有朝臣站了出來:
“陛下!臣聞衍圣公欲將賈大人所言‘明玉四句’刻碑立于孔廟之內(nèi),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
隨著信息的傳播,那四句話被人以“明玉四句”代指。而孔廣灝的決定更是惹得輿論場一片嘩然,到處可以聽到爭論,如今更是直接被捅上了朝堂。
“有何不可?”趙元瞟了賈琮一眼,眼神中帶著一抹笑意。不愧是他的心腹,剛剛上任幾天就又搞出了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的心情是愉悅的,因為明玉四句彰顯了他治下的“文教昌盛”,這是他作為“圣明之君”的佐證。
那朝臣高聲道:
“孔廟乃祭祀先圣先賢之千古圣地,一磚一石,關(guān)乎禮法綱常。凡立碑者,非德侔天地、道貫古今之圣人,即為功在千秋、澤被萬世之賢哲。
賈琮年未弱冠,官不過四品,雖有功于朝廷,豈可遽然與先賢并列?此非尊賢,實為僭越!若此例一開,后世之人皆以一言而求入廟,則孔廟圣地威嚴(yán)何存?禮法綱常必將崩壞!請陛下明鑒!”
話音落下,立刻有人出列反對:
“此言微臣不敢茍同!正所謂‘禮非天降,非地出,生于人心者也’!立碑非為褒獎一人,而為彰明大道,教化萬民!
明玉四句非一人之私言,乃孔孟精髓,其言至公至正,至大至剛,振聾發(fā)聵,乃圣賢之道!
衍圣公非為賈大人立碑,而是為此圣賢之言立碑。若因言者年歲官位而廢此嘉言,豈非買櫝還珠,徒具虛文而忘其真義乎?”
話音剛落,又有人立刻反駁:
“言雖善,然其人可能當(dāng)之?賈琮出身勛貴,族中如賈蓉、賈璉者,皆乃劣跡斑斑之徒。修身齊家尚未能盡善,其言‘平天下’者,豈非空中樓閣,徒惹人笑?
若將此言刻于圣廟,而他日賈琮或其家族行止有虧,則天下人視此碑文,又作何想?屆時損及的乃是我朝文教清譽,還請陛下三思!”
“荒謬!此實乃誅心之論!吾等論言,豈可因人廢言?孔子有言:‘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此言本身,便是亙古不變之真理,與賈琮將來是成圣賢還是成凡俗,有何干系?”
“陛下!臣非質(zhì)疑此言,實恐其后果堪憂……”
朝臣們各說各的理,加入的人越來越多,一個個爭論的面紅耳赤,將這肅穆的朝堂吵得像菜市場似的。
總結(jié)下來,支持立碑的,大多是支持這四句話的。而反對立碑的,大多認(rèn)為賈琮不夠格,一來他本人太年輕,二來賈家風(fēng)評極差。哪里能成為天下楷模。
“肅靜!”陳昂忽然出聲厲喝,“爾等皆為朝廷重臣,如此吵嚷,成何體統(tǒng)!”
他的話讓朝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趙元見兩方面吵得如此激烈,便問道:“衍圣公何時立碑?”
“回陛下。是祭孔大典。”
祭孔大典是為了尊崇與懷念至圣先師孔圣人,在孔廟舉行的祀典,每年一度,在讀書人中影響力很強。
“祭孔大典在九月底,尚有半年。此事不急,容后再議。”趙元又掃了賈琮一眼。他的意思是:這件事他并不反對,但需要賈琮自己用表現(xiàn)去打動反對的人。
朝臣們聽他這么說,也只能不再多言,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可還有事?”趙元又問。
刑部尚書羅源出列:“陛下。皇陵坍塌一案,微臣已查明,那石料商柳青與忠順王世子趙旋數(shù)次暗中相見,人證物證俱在。”
趙元冷哼一聲:“那趙旋可曾招供?”
“并未招供。”羅源有些猶豫。因為無法用刑,趙旋每天好吃好喝的,怎么可能招供。
趙元略一沉吟:“此案牽連甚廣,自今日起,交由三司會審!”
所謂三司會審,即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個衙門共同審理。
眾人聞言心頭一跳,三司會審意味著趙元是鐵了心的要對忠順王府動手了。
在他們的各懷心思中,朝會散去。
賈琮回到都察院,來到陳昂的辦公房,向他交付任務(wù)。
有了橫渠四句的激勵,再加上每天他都會使用“熱血沸騰”激發(fā)工作熱情。江南道的御史們工作效率激增,只用了區(qū)區(qū)幾日就完成了所有工作。
順帶一提,熱血沸騰是一個鼓舞類的技能,可以提升士氣激發(fā)熱情。
陳昂隨機(jī)拿出一份文公抽查,只見賈琮在其上指出了問題所在,調(diào)理清晰,理由充分,他找不出絲毫問題。他不死心地又隨機(jī)抽查了幾份,結(jié)果每一份都是如此。
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陰沉,他本以為可以用這種方法刁難賈琮,可沒想到他非但完美地完成了,還趁機(jī)收服了江南道御史的人心,甚至還搞出了“明玉四句”這種逆天的言論。
他非但沒能難住他,反而讓他狠狠的抬高了自己的地位!
“不錯。”
他陰沉著臉,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隨后遞給了一張名單給他:
“風(fēng)聞近日京師勛戚之家有違制越禮、仆從恣橫等不法之事。賈大人且去訪查,如若查實,絕不姑息。”
賈琮立刻領(lǐng)命,這畢竟是他的分內(nèi)之事,可當(dāng)他看到名單時,他卻頓時瞇起了眼睛,只見名單中赫然有著兩個名字:
北靜王府,保齡侯府。
北靜王府是賈家最堅定的盟友,哪怕在賈家最危急的時候都沒有放棄過賈家;而保齡侯府史家更是賈母的母族,史湘云的娘家,和賈家關(guān)系極為親近。
可現(xiàn)在,陳昂竟然要自己去調(diào)查他們!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陷阱,讓他進(jìn)退維谷:
查了,那是不顧及親戚情分,今后誰還敢跟賈家走得如此之近?甚至連賈家內(nèi)部都會反對他、疏遠(yuǎn)他。賈母哪怕面上不得不支持他,可心里又會怎么想?
何況,北靜王本身也是郡王,他的反擊也不容小覷。
不查,那他就是徇私枉法,有負(fù)圣恩。后果不問自明。哪怕是敷衍塞責(zé),陳昂只要隨便參他一本,他的仕途恐怕就此終結(jié)。
這,是一招近乎無解的陽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