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牢房。
賈琮揮退守衛(wèi),來到蘇懷遠面前:“蘇老公,昨夜睡得可好?”
“勞公子費心,好得很。”蘇懷遠向他點了點頭,精氣神的確還不錯。
賈琮看著他:“蘇老公家中還有什么人么?”
“沒了,二十年前就沒了。”蘇懷遠搖頭。
“哦?他們是怎么過世的?”賈琮問道。
“記不清了,有病死的,也有被惡賊殺死的。”蘇懷遠嘆了口氣。不過他面上唏噓,但情緒卻依然沒有波動。
賈琮盯著他的眼睛:“那老公可想為他們報仇?”
“不想了,咱家也是要入土的人了,什么恩怨情仇也一起帶入黃土中了。”蘇懷遠擺了擺手。
見他果然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樣毫無破綻,賈琮壓低聲音:
“王爺叫我向你問好。”
他這是在詐他,據(jù)他所知,有能力在宮中布下死士的,只有兩個人。第一個,就是忠順王。
蘇懷遠看著他:“公子說什么?咱家不識得什么王爺。”
他依然沒有什么情緒的波動。
賈琮沉吟了一下,忽然低聲道:“我有一副對聯(lián),還請老公賜下聯(lián)。這上聯(lián)是:月隱麟谷,五湖風(fēng)濤潛龍影。”
聽到這句話,蘇懷遠神色平淡,但賈琮卻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流露出來的震驚。
他的目光中閃過一抹精芒,蘇懷遠是廢太子的人!
是的,這個切口就是之前師青玄告訴他的。有能力往宮中派遣死士的,除了忠順王,就剩下了當(dāng)年的太子。
蘇懷遠看著他:“我可不懂什么對聯(lián)。公子,敢問今兒是什么日子?”
賈琮一字一頓地說道:“山河。”
這是廢太子一系的人才懂的口令,其原理是,廢太子一系用了一首詩當(dāng)做密碼本,月份對應(yīng)第一個字,日子對應(yīng)第二個字。比如,今天是正月十七,那分別對應(yīng)著那首詩的第一個字和第十七個字。
蘇懷遠聽了之后,忽然笑了:
“我就知道,公國爺不會背叛太子殿下的!”
他說的國公爺指的是賈琮的祖父賈代善。事實上,他也的確沒有背叛廢太子,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讓秦可卿嫁到賈家來。
“老公,此事當(dāng)真是你所為?”賈琮問道。
蘇懷遠點頭:“不錯,確實是我所為。公子說得不錯,我趁著給趙毅量體之際,往他玉佩上抹了毒。”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
但此時,賈琮面臨著一個問題,這件事他要如何處置,是否要如實稟報趙元。一旦稟報了上去,趙元一定會展開大規(guī)模的肅清手段,自己也會被牽連,甚至?xí)煌粕虾蛷U太子一系斗爭的第一線。
蘇懷遠向他道:“公子,你別想著救我。當(dāng)年我家被滿門抄斬之時,我便已經(jīng)死了。我混入宮中,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報此血仇。如今殺那狗賊親子,我已心滿意足。即便死去,也有臉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他在入宮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抱著必死的心了,再加上他身患大病,原本就已經(jīng)命不久矣,這才心如止水。
賈琮嘆了口氣,他就是想要就他也做不到。如果查不到真相,趙元一定會將這些人全部殺掉為趙毅陪葬。
“公子,你走吧。讓錦衣衛(wèi)對我用刑。”蘇懷遠繼續(xù)道。
賈琮驚訝地看著他。
“如若不用刑,我不會招供,公子也就拿不到這份功勞。”
賈琮心頭一震,他沒有想到蘇懷遠竟然會用自己的命來為他立功!他想要說什么,卻被蘇懷遠打斷:
“公子,切勿婦人之仁。我已必死,倒不如用這賤命為公子換取功勞。唯望他日大仇得報之時,公子知會我一聲。”
賈琮站起身來,向他拱手行禮:“老公,一路走好。”
雖然他們并不是同一陣營的,但他的骨氣,他的犧牲還是讓他由衷地感到敬佩與動容。
“好。”蘇懷遠笑了,這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這么多年了,他終于也可以解脫,終于可以和家人團聚。
賈琮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他找到袁彬,告訴他蘇懷遠有重大嫌疑。袁彬沒有猶豫,當(dāng)即親自動手對他用刑。
賈琮沒有久待,一來是北鎮(zhèn)撫司的刑罰無比殘酷,他不想多看。二來是他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將剩下來的事都交給袁彬。
他回到府中,一面溫習(xí)功課,一面等待著結(jié)果。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等就是七天,直到期限的最后一天,袁彬這才找到他:
“那蘇懷遠的骨頭真硬,我用盡手段險些沒法讓他松口。”
賈琮微微一笑:“可他骨頭再硬,也沒有大人的手段硬。”
袁彬哈哈大笑,聲音中帶著得意:
“不錯,他骨頭再硬,我將它一寸寸敲碎,看他還怎么硬。”
賈琮心頭一嘆,蘇懷遠當(dāng)真是令人動容,竟然硬頂了這么多天,或許,如果今天不是最后一天,他還不會松口。
“他招了什么?”
“三殿下就是他所為,他將制毒的法子,手段都一一說了,我們也搜到了他用的物件。案子總算破了!”袁彬神色興奮。他原本還以為案子破不了了,沒想到,竟然在最后一天峰回路轉(zhuǎn)了。
賈琮神情一動:“他為何要謀害三殿下?”
“這個倒是不曾招供。不過……”袁彬看了看周圍,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他在死前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么?”
“王爺,我無愧矣。”
賈琮聞言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滿是驚訝,他萬萬沒想到,蘇懷遠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將這一盆臟水潑在了忠順王的頭上。
如此一來,非但讓忠順王吃個啞巴虧,廢太子一系與趙元的沖突也被按了下來,他也可以及時抽身。
“賈公子,此事只可你知我知陛下知,若叫他人知道了,你我性命不保。”袁彬連忙提醒。
賈琮連忙點頭:“大人放心,我省得。”
袁彬又和他交代了幾句,便匆匆入了皇宮。數(shù)個時辰之后,他重新找到了他,并且給了他一份文書:
“這是陛下賞賜你的。”
看到這文書,賈琮頓時露出了喜悅的笑容,趙元果然懂他,這賞賜太貼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