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后,王熙鳳房。
王熙鳳靠在床頭,面容憔悴,神情呆滯。從昏迷中醒來之后,她就如同失了魂一般,不吃不睡,渾渾噩噩。
此時,一個身影推門而入,正是她的貼身丫鬟平兒。她端著餐盤來到房中:“奶奶,該用飯了。”
她的聲音讓王熙鳳稍微回神,她顫聲問道:“可是官差來拿我了?”
這幾天她惶惶不可終日,就怕官差來抓她。
看著原本神采飛揚的王熙鳳變成了如此模樣,平兒眼眶一紅:
“沒人來呢,奶奶快用飯吧。”
“沒來就好,沒來就好。”王熙鳳低喃。一柄鋒利的寶劍懸掛在她的頭頂,將她折磨得身心俱疲。
“奶奶該用飯了。”平兒將飯碗端到她面前,第三次勸她吃飯。
王熙鳳并沒有吃飯,而是拿出了一張文書遞給了她。
平兒看去,只見那竟是她的賣身契。
“奶奶,你這是做什么?”平兒急道。
“從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王熙鳳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你這些年來跟著我,也吃了不少苦,是時候納些福了。”
平兒是她的陪嫁丫鬟,對她忠心耿耿,她冰雪聰明,幫她解決了不少事情,深得她的信任。
她的話讓頓時讓平兒淚珠滾落,她用力搖頭:
“我哪也不去,我就跟著奶奶。”
“跟著我做什么?跟著我去陰曹地府么?”王熙鳳眼神木然,此時的她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一樣,已經沒了生氣。
“呸呸,什么陰曹地府,奶奶長命百歲,往后好日子長著呢。”平兒連忙搖頭。
“是啊,好日子長著。”王熙鳳笑了,目光中滿是嘲諷,“你雖是自由身了,可這外頭太過兇險,你一個女兒家怕是難以立足,不如就去琮兄弟房里吧。”
“奶奶說什么呢?”平兒一愣。
“琮兄弟是個好主子,你瞧他是怎么對襲人晴雯的。你不比她們差,去他跟前也能受他疼愛。”王熙鳳的目光中閃爍著一抹淡淡的神采,“往后他收了房,你也能當個姨太太,要是再給他生個一兒半女,這后半輩子只管享福呢。”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面對著死亡,她是真心在為平兒謀劃后半生。賈琮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他為人真誠,脾氣和善,對待丫鬟極好,對平兒來說,他是最好的歸宿。
她猜得的確沒錯,對于平兒,賈琮的印象也是非常好的,她是整個紅樓中,他最喜歡的幾個丫鬟之一。
如此托孤的口氣,讓平兒淚流滿臉,她搖頭道:
“我就跟著奶奶,除了奶奶跟前,哪也不去。”
她聰明機靈,心地善良,而且十分忠心。當所有人都背棄王熙鳳的時候,只有她還忠心耿耿地對待她。
看著她的淚水,王熙鳳也留下了眼淚:“說什么胡話。這兩日他若是回來,你就去尋他吧。他若是不應,你就說這是我求他的。”
今天是賈琮考試最后一天,不出意外,今晚或者明早就會回來。
平兒還想說什么,但此時門外忽然傳來婆子聲音:
“刑部來人了,說是要拿人呢。”
婆子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漠,完全沒了往日的熱切與殷勤,甚至連“奶奶”都不肯叫一聲。人走茶涼,人還未走茶便已經涼了。
聽到這個聲音,王熙鳳身體一顫,臉色變得煞白一片,眼神中更滿是驚恐。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奶奶!”平兒悲呼了一聲,抱著她放聲大哭。
她也知道,王熙鳳這一去,兩人或許便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王熙鳳推開了她,向她笑道:“哭什么。請官差稍坐片刻,我換身衣裳就去。”
平兒不安地看著她,王熙鳳的笑容讓她有些心神不寧。
“看什么,還不快去,別讓差爺久候。”王熙鳳催促道。
“是,奶奶。”平兒擦了擦眼淚,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院子。雖然她擔心王熙鳳,但這的確是要做的。
待她離開后,王熙鳳關上房門,插好門栓,又來到床邊,從枕頭下拿出了一條白綾。
隨后,她架起凳子,將白綾掛在了房梁上。
是的,她打算自盡。
無論是在公堂上剝光衣服打板子,還是被流放到苦寒之地,都不是她能接受的。為了保住自己的名節,她決定一死了之。
她看向了一旁的桌上,卻見上面正放著一個小瓷瓶,她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柔意,賈琮的笑容和叮囑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
“嫂子,這藥內服外用,小傷幾日就大好了。”
細細想來,他的話語雖平淡,雖簡單,卻帶著濃濃的關切與愛護。這讓身處寒冰地獄的她,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她的淚珠撲簌簌地滾落,不知為何,她的腦海中竟然浮現起了那晚與他徹夜纏綿的場景來。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那才是她短暫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那一聲聲的嫂子,叫得她心都化了。
“你我終究有緣無份。”她低聲泣道,“望你往后好生待平兒,瞧見她,若能念起我,我便是下了地獄也能含笑九泉了。”
帶著萬般的不舍,她將自己的下巴套進了白綾里。
“若有來生,我們再相見。”她閉上了眼睛,踢掉了凳子。
窒息之感瞬間襲遍了她的全身,她的腦海中一片昏沉,意識快速從身體中抽離,恍惚之間她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個夜晚:
借酒消愁的她,帶著強烈的渴望闖入了他的房間,然后在他那驚訝的目光中,爬上了他的床。
那種被他疼愛,被他占有的感覺瞬間襲遍她的全身,一切痛苦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歡愉。在這份歡愉中,她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仿佛要飛起來一般。
砰!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陷入混沌之時,她的耳中傳來一聲巨響,她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模糊之中,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踹開了房門向她沖了過來。
“是你么?可惜……”帶著一絲遺憾,她的意識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