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素語沒動,就靜靜的聽著。
林鶴莞躺在角落的草席上,一直在重復這句話,持續了大概一分鐘,期間她不停地掙扎、抽泣,分明痛苦到了極致。
等到她終于不再掙扎了,呼吸也慢慢平穩了時,徐素語才躡手躡腳的下床,沒有制造出任何聲音,悄悄蹲在了林鶴莞身邊。
她將手輕輕搭在了林鶴莞手腕上,把脈。
林鶴莞的身體狀況還好,營養不良,脾胃失和,肝氣郁結。
肝氣郁結的確會引起情志不舒,但不會造成這么嚴重的后果,所以林鶴莞的主要病因,還是在心病。
心病得用心藥,她若一直是這樣的狀態,任誰來了,都沒法幫到她。
她得想個能慢慢靠近她的辦法才行。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就連已經持續了好多天的狂風也減弱了幾分。
徐素語睡醒先給沈慧敏把了把脈,還是老樣子。
角落里的草席上,林鶴莞已經醒了,又恢復了之前抱膝而坐的姿勢縮了起來。
她輕聲道:“菀菀,早上好呀。”
沒有回應。
徐素語嘆了口氣來到堂屋卻發現沒人,她剛出門要去找,就看到林鶴一背著背簍和江隼一起從遠處回來。
“彎彎,你醒啦,”江隼過去,捧著她的臉,隔著口罩親了她一下:“昨晚睡的好嗎?”
看到這一幕,林鶴一默默的轉過頭將視線避開。
徐素語:……
這還有人在呢,這家伙是真不懂收斂。
不過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她點頭:“大清早的,你們這是去哪兒了?”
江隼笑的得瑟:“這屋里沒吃的了,鶴一天剛亮就要出門去山上弄野菜,我橫豎也睡不著,就跟著一起去了,結果你猜怎么著。”
徐素語歪頭看了一眼被林鶴一背在身后的背簍:“應該收獲不錯。”
“喲,彎彎竟然一下猜中了,你果然了解我,我們不光挖到了野菜,撿到了許多木耳,還抓到了一只野雞呢。”
這得瑟的樣子,像極了那些空軍慣了的釣魚佬,忽然釣上一條二十斤的大魚,就將魚綁在車尾繞城游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樣子。
她猜不到才怪呢。
林鶴一將背簍取下,放在了徐素語身前:“江……姐夫他身手矯健, 這野雞是他抓到的。”
徐素語看向江隼,眼底滿是贊賞:“阿隼,你怎么這么厲害呀,徒手抓野雞這種事兒,我只聽別人說過,還沒見誰真能做到呢,你真棒。”
她說著對江隼豎起了大拇指。
又被姐姐夸了,江隼的好心情+10000。
“鶴一,會殺雞嗎?”
林鶴一點頭,他來這里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沒少被村里人指使著干活,不會的也都慢慢學會了。
“我不會,那辛苦你把這雞處理一下,我給你們燉雞湯喝。”
她說完又看向江隼:“阿隼,你回一趟醫院,告訴他們我昨天被雨困在大林村了,再順便幫我申請一批藥草送到這個村子來,我今天就在這個村子里義診。”
江隼:……
“我自己回去?那你呢?”
“來回要十幾里的山路,我走回去再回來估計都得傍晚了,你腳程快,你去最合適。”
江隼看了拎著背簍進屋的林鶴一的背影一眼,有點不放心啊。
徐素語納悶:“怎么了?”
江隼壓低聲音湊在徐素語耳邊:“就你倆,孤男寡女的……”
徐素語輕輕掐了他手臂一下:“你想什么呢,林家人都是我家人,鶴一是我弟弟。”
“我不也叫你姐姐嘛,”江隼可聽說好多女人就是只喜歡比自己年紀小的。
“你跟他能一樣嘛,你是情弟弟,他是親弟弟。”
江隼嘴角被吊起,這樣啊。
“那我爭取快去快回。”
“嗯,你等我一下,我寫個藥方,你去找艷玲或者沈醫生幫我抓幾幅中藥過來,”她說著進屋跟林鶴一要了紙筆。
江隼拿到藥方后就走了,爭取早去早回。
林鶴一將野雞收拾干凈剁好后,徐素語就給燉上了,家里什么調料都沒有,只有一點鹽。
她讓林鶴一看著火,自己去了一趟村里,找村里的領導安排今天義診的事情。
她去了將近一個小時,跟村長約定好,讓村里只好爐灶,藥草一到,她就來幫忙熬藥分藥。
村長千恩萬謝。
談完正事,徐素語從口袋里掏出了一些糧票,油票和錢,請村長幫忙在村里高價換了一些糧食、雞蛋和蔬菜,這才回到了木屋。
見她大包小包的提了這么多東西,林鶴一詫異:“素語姐,你不是去工作了嗎?怎么弄了這么多東西回來。”
“工作安排完后,我就讓村長幫我換了點糧食回來,這個村子不算富裕,沒換到精面,但好在二茬面換了一些,也換到了二十斤紅薯和三斤玉米面,哦對了,還有這些雞蛋,你們現在都太瘦了,得好好補補。”
林鶴一看著這滿桌子的物資,眼眶赤紅著垂下了頭。
他知道,自己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接濟,那樣跟乞丐無異。
可他還有媽媽跟姐姐要養,他干農活沒技巧,力氣活又天天餓的使不出勁兒,掙不來更多的食物,只能由著家人跟自己挨餓。
他知道自己不該收下這些好意,卻還是張不開口拒絕。
見他垂著腦袋也不說話,徐素語笑了笑,到底是少年,心底藏不住事兒。
她走過去,歪著臉看著他:“臭小子,干嘛呢,不會是覺得素語姐是在羞辱你吧。”
“不是,”林鶴一捂著臉,蹲在了地上:“我是怪我自己沒本事,素語姐,我是不是太弱了,我養活不了家人,還要靠你……”
“靠我怎么了,我不是你的家人?當年我爸媽去世,要不是慧敏阿姨,我連母乳都沒得喝,我喝了慧敏阿姨的奶,那我就是她的奶閨女,你也就是我弟弟,弟弟依靠姐姐,不丟人。”
徐素語彎身,抬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而且鶴一,你也才不到19歲,換做別人經歷你這些事情,或許早就撐不住了,你真的已經很厲害了,別對自己那么嚴格。”
林鶴一蹲在地上,仰頭看著徐素語的笑臉,破敗的木門外,金色的光芒打進來,鋪在徐素語身上,像神明降臨般,將一束光,穿透暗夜,照在了他踽踽獨行毫無方向的前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