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挑眉:“你知道就好。”
他收回目光,看見樓下的藍方拳手被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打,裁判喊停也沒有用。
“那你叫我來,是為了什么?”
江妄坐下,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透出幾分散漫的貴氣。
自從和司愿正式在一起,他就很少抽煙了。
“我以前在海城上過兩年學,常來這兒,不為錢,就為了發泄,而且上了那個臺,就從來沒有被抬下來過?!?/p>
江妄從來沒輸過。
不是沒人敢贏他。
是沒人能贏他。
江妄繼續說:“那會兒我爸媽因為我姐的事鬧得不可開交,就把我送來了這兒,我一個人,心情不好,就會來這兒發泄?!?/p>
季松知道,這經歷和他很像。
不過那會兒他落魄的多,也沒江妄過的那么自在。
江大少爺,到哪里不是如魚得水?
自己是為了生存,他搞這些,都只是為了刺激而已。
“江總是想和我……交流一下心得?”
“剛開始我什么都不怕,大不了就是被打殘打死,玩這個的,不就這么一個下場嗎?”
季松本來就挺看不慣他:“你到底想說什么?”
江妄看向他,目光在黯淡的燈光里黑沉沉的,透出幾分瘆人。
臺下一陣歡呼,藍方選手被拖走了。
這把八十萬,江妄押了五十萬,贏了。
“但是我有一次掛了彩,好幾天都沒去上課,她看見了,竟然哭了,眼睛里對我有些害怕,但還是先給我上藥?!?/p>
她,就是司愿。
“我問她,到底是被嚇哭了,還是因為心疼我。”
季松微微瞇眼,沒打斷江妄的話。
關于司愿的過去,他其實也想多知道一些。
“她說,她知道很疼,因為她也有傷。但到底,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有人送上來兩瓶酒,江妄打開一瓶,喝了。
“從那以后,我就不打這個了?!?/p>
“我有怕的東西了,怕她哭,怕我要是死在這兒,就沒人護著她了?!?/p>
季松臉色有些不自然。
司愿什么時候對他也這樣過。
他和江妄明明沒什么區別,為什么她會那么喜歡他?
就因為江妄能金盆洗手?
“江妄,你運氣很好,如果是我先遇到她,我會比你把她保護的好?!?/p>
江妄嗤笑一聲,站了起來,動了動手腕。
“可是你還是讓她不開心了。”
下一秒,江妄的拳頭帶著風聲砸下去,狠狠落在季松臉上,力道狠得像要碎開骨頭。
季松悶哼一聲,踉蹌半步后迅速穩住身形。
眼底的錯愕瞬間翻成戾氣,抬手就攥住江妄的手腕,反手撞向身后的欄桿。
金屬欄桿發出刺耳的碰撞聲,與樓下拳臺的嘶吼、觀眾的喝彩攪在一起,二樓的空氣都染上了血腥味。
兩人扭打在一起,西裝外套被扯得歪歪斜斜,昂貴的面料蹭上灰塵和血跡。
江妄招招直奔要害,肘擊、膝撞都帶著一股狠勁,完全不像浸淫商場多年的人。
季松也不含糊,拳腳間透著孤注一擲的野勁,但江妄的力道更沉,不過片刻他就被逼得節節敗退。
“砰”的一聲悶響,季松后背重重撞在墻面。
還沒來得及喘息,江妄的膝蓋已經頂在他小腹,手掌死死摁住他的脖頸,將他按在地上。
粗糙的水泥地磨得臉頰生疼,季松掙扎著抬眼,就看見江妄冷淡的垂眸看著他,眼底翻涌著寒意。
“咳……”
季松猛地咳出一口血,猩紅濺在地面。
江妄緩緩開口,聲音嘶啞,“你以為……你能護得住林雙嶼她那個媽?”
季松喘著氣,視線模糊中看清他眼底的陰鷙,忽然想通了什么,吐掉嘴里的血沫,狼狽地躺在那兒,笑了出來。
難怪江妄在明面上輕易放過了林母,原來是打算自己動手。
“江妄,用這些陰招,你和我有什么區別?司愿……說過,她最討厭這樣的骯臟手段,你和我沒區別!”
樓下的歡呼聲愈發狂熱,新一場比賽的鑼聲響起,拳拳到肉的撞擊聲隔著樓層傳來。
江妄笑了:“你有什么資格和我比?你和我一樣嗎?你媽不喜歡你,也沒人喜歡你……你連和我放在一起比的資格都沒有?!?/p>
這句話,簡直是說中了季松這么多年最在意的死穴。
季松最恨得,就是母親寧愿對江家的兒子笑,都沒有對自己笑過。
“江妄,你想死嗎?”
江妄松開手,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的季松,整理了一下襯衫袖口。
他語氣平淡:“等你有那個本事再說。從今往后,離司愿遠一點。再讓我看見你出現在她面前,下次就不是斷兩根肋骨這么簡單了。”
季松撐著地面想要起身,胸口的劇痛讓他又跌了回去。
憑什么……
憑什么江妄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沒有的?
二樓的燈光依舊昏暗,血腥味與煙酒味交織。
樓下,紅方又贏了。
江妄,贏了。
——
夜色漸深。
司愿睡得并不安穩,半夢半醒間,忽然感覺到身側的床墊塌陷,帶著一陣涼意的重量靠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睜開眼,還沒來得及看清輪廓,就被一個帶著酒氣的懷抱緊緊裹住。
江妄的力道很大,像是要將她揉進胸腔里,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呼吸灼熱又沉重。
他喝酒了?
司愿立刻辨出了那股混雜著酒精、淡淡血腥味的氣息,與他平日里慣用的香水纏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又讓人不安的味道。
她心頭一緊,抬手撫上他的后背:“怎么了?你受傷了嗎?”
江妄埋在她頸窩,悶悶地笑了一聲:“沒事,不是我的血。是季松的?!?/p>
司愿的動作一頓,緩緩松了口氣。
她又推了推他的肩膀,語氣帶著幾分嗔怪:“快去洗澡,不然別上床。”
江妄卻不肯動,反而收緊了懷抱,將她抱得更緊。
他一邊緩緩抬起她的左手,指尖落在她手腕內側那些疤痕上。
他低頭,垂著眼,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然后,忽然緩緩吻上了疤痕。
司愿的手腕微微一顫,想要收回手,卻被他牢牢按住。
她能感覺到他的唇瓣在疤痕上細細摩挲。
從沒人知道,江妄有多痛苦。
當他知道司愿當年帶著一身傷遠走國外,又得了抑郁癥,經歷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時,那一刻心里有多痛苦。
他只是習慣裝作漫不經心,所以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吻著那道疤痕,生怕弄疼她,眼眶一點點的悄悄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