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在秋收之前周紅月家的房子總算是壘起來了。
沒有瓦,暫時沒有那個條件去燒瓦,村里面的瓦匠死了。
所以房子還是清一色的茅草房,但不管怎么說,要比窩棚強的多,哪怕連門窗都沒有。
一到秋收的時候,天氣就不好,三天兩頭的下雨。他們那個窩棚修修補補怎么弄都漏雨,周紅月身上因為潮噠噠的窩棚和不干凈的地方起了一片一片的疙瘩,被撓爛了,滿身都是疤。
最重要的是,期間周海慶那個腿傷發炎了。
這會兒都是徹底的結痂了,但是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
也不知道是傷到了骨頭還是傷到了筋,反正感覺使不上勁,一使勁就疼。
他們父女兩個,劃到了四畝地 ,分成了兩塊,房后面那個樹林子那頭一塊,還有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塊。
初來乍到的人沒有糧食可以收,楊慶華他們安排了人手提前去探路,隨后有序的組織人手去原先莊子上收糧食。
并且安排了放哨的人。
以防再有沒剿干凈的土匪出沒,或者還有鬼子誤打誤撞過來,或者沒殺完的那些又聚集起來殺個回馬槍。
秋收像打仗,以前周紅月還不太懂,這會可是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
他們除了板車,就剩下兩個柳條邊的籮筐,還有一個他原先背著的小簍子 也是用柳條編的。
她不參與秋收,10歲以下的小孩子都不參與。
主要還是放哨順帶的做一些家里的活,比如去領每天的口糧,比如打水煮飯。
放哨,周紅月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偷偷摸摸鉆進了玉米地里面,就跟個老鼠一樣潛伏,底下是玉米棒子,上面是野菜。
等到周海慶注意到的時候,周紅月睡覺的那個屋里靠著后面墻跟腳的地方已經堆了好多剝好的玉米棒子。
堆在那里沒敢拿出去,只能等著都收回來之后分下來再混到一起。
周海慶拿了根棍子氣勢洶洶的就抽到了周紅月身上。
“還回去!”
“不,憑什么?這是我辛辛苦苦憑自己的勞力背回來的?!?/p>
“你這跟做賊有什么區別?”
“怎么就是做賊了?這也是我們當初辛辛苦苦種下去的。梁有聲死了,地主說了不算了,不管是糧食還是土地,都要劃分給我們的。
組織上都是這樣說的,你憑什么說我是賊?!?/p>
周紅月其實最害怕挨打,只要大人一拿棍子她就跑,上一次也是因為挨打跑出去在外面不敢回去才躲過一劫。
但是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格外的執拗。
站在那一動不動,任由周海清的棍子抽在了她那破洞的褲子都遮不住的小腿上。
一下子起了一道印子,腫的老高。
她憤恨的看著面前的男人,實在是不明白為什么別人家的爹都喜歡自己的孩子,她的爹從來都不喜歡她。
哪怕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死完了,就剩下她一個獨苗,以后還要指望她給養老送終,也不見他對自己有過和顏悅色的態度。
她圖什么?
不還是為了兩個人能吃飽。
現在房子修起來了都自己開火了,是餓肚子還是吃飽全憑個人本事。
她就不信就她一個人這樣干,難不成別人都是傻子?
誰不知道糧食好?。?/p>
“我們既然到了這個地方,接受了人家的安排,就要一如既往的服從人家安排。糧食收回來到最后按人頭合理分配。不要再偷偷摸摸搞這些小動作,只要做了就會有痕跡,遲早會被人發現。
你也不想我們兩個人在這個地方名聲不好,被人孤立吧?”
從一開始就說過了,之前的那些地里的莊稼全部收回來一個莊一個莊的算,有三成是充公的,算作是軍糧,還有七成會按人頭分到個戶。
雖然說產量不高,但是他們莊上那么多人都死了,就還剩他們這些人,每個人能分到的也不少。
吃虧就吃虧在于他們只有父女兩個人,總數不是很多。
但是周海清知道,做人不能太貪心。
想尋求庇護,安安穩穩的活下就得接受人家的安排,要合群才行。
沒有必要才剛剛過來還沒有站住腳就搞了一些小動作,讓人反感。
偏偏周紅葉這個孩子年齡不大,心眼子卻多了不行,總是有自己的想法。
小了偷針,大了偷金。
沒有劃分到他們跟前的東西那都是別人的東西,沒經過允許拿了,那就是偷。
“名聲,名聲值幾個錢?名聲能當飯吃嗎?能讓我們不餓肚子嗎?每天發現的那點糧,一天兩頓稀的都能照鏡子,一泡尿就撒出去了。
總說是后面日子就會好過起來的,怎么著也比以前在地主手底下討生活要強的多。
但那是后來的,我一個小孩,我只能看到眼前,我想吃飽一點怎么了?殺人犯法了?”
周海慶抽了她好幾棍子,抽的皮開肉綻,周紅月也不愿意,嚷嚷著就算是被打死也絕對不會把已經背回來的糧食再送出去。
家丑不可外揚。
周海慶越發的討厭這個孩子。
即便她現在是自己唯一的根。
但這根從一開始就長歪了,滿肚子里的小心思,也不知道隨了誰。
明明他們一家子都是老實憨厚的人。
周紅月變成了跟她爹一樣的瘸子,褲子都不敢提高,生怕那個褲腿蓋不住小腿上的傷,那一看就是用棍子抽的,別人問起來連借口都不好編。
她把還沒有完全老透的青棒子一顆一顆的剝下來,拿著帶來的石臼子砸碎,然后倒在鍋里。
新糧的香味還帶著甜味充斥著她的味蕾,讓她暫時忽略了剛剛挨過打的疼痛。
秋糧弄回來了,晚上的時候,大家都在一開始去的那個大院子里剝玉米。
完事兒之后楊慶華說話算話,找了秤過來,找了幾個勞力過來,忙了兩天才把收回來的糧食都過了一遍。
隨后把要留下來的軍糧抽走,剩下的大概算了個賬,然后按照他們莊上現在幸存的人數,平均下來心里就有了個數。
一個人大概能分300斤的棒子。
因為剛剛收回來玉米棒子是濕的,所以比較壓秤。
等風干了再去掉玉米芯,其實也沒有多少。
但是這已經相當不得了了
震驚了一堆人。
震驚之后就是歡喜,無論男女老少,在這一刻已經忘記了親人離去的時候的悲痛,全是分到糧食能填飽肚子的欣喜。
周紅月沉默的跟在周海慶后邊,推著他們的板車,到院子里來推屬于他們的糧。
她又見到了三狗子。
因為秋收,他們已經好長時間沒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