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院的門已經重新換了鎖,想進也進不去。
家里面所有的東西現在都不屬于她了,邊寧只幫她拿回來那架琴和他們之前照的照片以及據理力爭提供了各種證明才拿到存款單和部分換洗衣物。
這還是因為她去了前線的緣故。
邊寧一頂大帽子扣下去,紅衛兵那邊也沒辦法。
不然的話,什么都落不下。
“老師,您的恩情,我永遠記得。
我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但我會永遠都放在這里,只要你需要的時候,只要我能做得到,我義無反顧。”前提是,她能做得到才行。
拋棄山盟海誓的愛人,做一個無情無義的只會往上爬的人,這樣的事情她做不到。
邊寧長長的嘆了口氣:“你這個性格,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評價。”該要強的時候總是那么的軟。該迂回的時候卻又總是那么要強。
總是不在點上。
但是這樣的,她自己也做不到。
正因為做不到,甚至覺得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才覺得難能可貴。
但從某些方面來說又覺得好可惜。
她的能力也有限,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宿舍那邊還是給你留著的,回來了暫時先好好歇著吧,后邊你就暫時負責團里兩個組的專業知識,其他的先放一放。”這就是意味著這幾年甚至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將不會再安排她排演,更不會接到任務,也不會再站在舞臺上了。
鄧青寧像是沒有意識到一樣,關注點根本就不在這上邊。
“能休息多長時間?”如果可以,她希望時間能長一點。
“你想干什么?想去看他?我強烈建議你不要做這種無用功。
你就算是去了也不一定能見到他,更幫不了他什么。”
但是鄧青寧還是打算去一趟。
軟磨硬泡的從邊寧那要到了胡辛銘的地址。
這在別人看來或許過于有些不識好歹了。
純粹就是聽不進去好歹話。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邊寧無可奈何也不想再管她。
當然也是因為這個地址就算是她不說鄧青寧只要想辦法也是能打聽到的。
北影廠這邊這段時間也是風聲鶴唳的。
氣氛挺低迷的。
于聰這一段時間心情都不是很好。
搞創作的心情太重要了。
年前年后到現在他腦子里都想不出新的東西來。
胡辛銘那件事情對他的影響有點大。
不僅僅是因為人是他挖過來的。
最重要的是他心知肚明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沖著他來的。
畢竟胡辛銘被審問的時候那些人問的那些話毫不遮掩,實在是太明顯了。
可惜的是,什么都沒問出來。
胡辛銘除了否認所有的問題之外,拒絕回答所有的問題。
所以當他得知鄧青寧來拜訪的時候,
哪怕這段時間他已經拒絕了很多人的來訪,拒絕所有必要的工作之外的應酬。
還是見了對方。
這邊廠里發生的事情自然要問這邊廠里的人。
鄧青寧來拜訪于聰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問問他,聽他親耳說一句。
“胡辛銘如果堅持下去,能等到平反的那一天嗎?”
于聰愣了一下。
在得知對方來找他的時候,他心里想了無數種可能。
沒有一種可能有應對方法。
但他沒想到全部都沒有用上。鄧青寧開口問的是這個。
“除非政策有變,否則我給不了你肯定的答案。”
作風問題可大可小。
這件事情不過就是一場芝麻綠豆大的意外被有心人操縱,合理利用了而已。
或者除非他拿捏到了對方的把柄把對方打倒,那么就有希望。
但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跟鄧青寧講呢?他不能跟任何人講。
話只要說出口那就不是秘密,就會傳的人盡皆知。
“如果政策變了,可以平反是嗎?”
“是!”這次于聰能肯定的給她答案。
如果政策變了,再不像現在這樣上綱上線,那么也就意味著這批拿著雞毛當令箭上綱上線的人要倒霉了。
那么像胡辛銘這樣的就是受害者,自然是要給平反的。
但是政策這個東西誰說的準呢?
什么時候會變的?
這場風什么時候才能刮完呢?
或是三五年,或許是十年八年,或許幾十年。
像胡辛銘那樣的人不是個例,到處都有,有很多很多。
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呢?
鄧青寧知道政策遲早是會變的。
而且沒有幾年了。
這幾年時間說起來不長,但是對于在那種環境下煎熬著的人過于漫長了。
于聰的話她聽懂了。
意思是在這之前,胡辛銘都沒有回來的可能。
所以,她還是決定去一趟。
她想去看看胡辛銘,讓對方知道,自己還在等著他。
長興農場在首都的北邊,距離整個城大概有四百多公里。
火車只能到縣城,縣城離那里還有八九十里路,得坐拖拉機過去。
哪怕已經到了四月,各處都已經春意盎然,長興農場那邊依舊冷的不行。
樹葉都還沒有發芽,一眼望過去,除了荒林就是荒地,看不到一點生機。
往農場去的拖拉機不是隨時都有,得等
鄧青寧帶了不少東西,去了一趟縣委會,塞了一條煙出去, 然后打聽到了胡辛銘所在的具體位置。
農場大的很,不打聽清楚,堂而皇之的過去很難找到。
隨后對方又很仁義的指點她過去要找哪些人才能見到胡辛銘,為他們爭取會面的時間。
無非就是那些方式。
鄧青寧沒有說自己是家屬,自稱是胡辛銘的朋友。
以前得到過對方的幫助。
在得知對方犯了錯送到這邊來改造,過來看看,鼓勵鼓勵他,讓他好好檢討,好好改造。
就算是這番說起來也足夠對方驚訝。
要知道,但凡是被弄到農場去改造的人,那基本上就完了。
說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一點也不夸張。
這種人誰敢往跟前沾啊?個個都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這種時候還有朋友能過來看望,實在是太難得了。
這也不知道是欠了多大的人情,才有這樣的魄力。
鄧青寧在縣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拖著行李早早的就去等往這邊來的拖拉機。
頂著寒風在那等了幾個小時才爬上了拖拉機,一路搖搖晃晃的往農場去。
長興農場分為五個部分。
還有總廠,還有分廠。
胡辛銘就在西北那邊荒林里的畜牧場里。
每日放羊,鋤糞,漚肥,就是他的日常。
每個月一次檢討,三個月一次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