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愣在了那里,納鞋底子的針半天都沒再動一下。
自己揣摩了半天到底還是沒能弄明白:“找對象這種事情怎么能自己來呢?”
他們這都是父母給操心的。
要請人介紹,相看,父母覺得能看得過去才會讓自己的姑娘去看一眼。
這一眼誰也不好說喜歡不喜歡,反正就是看得過去,沒有什么殘缺就嫁了吧。
再說,只要是父母相看上的,年輕人要是不喜歡似乎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稍有微詞,還要被指教,說不聽話不省心什么的。
“怎么不能自己來呢?選擇的是要跟自己過一輩子的人呢。
別的不說,外貌要過得去吧?性格要好吧?人得踏實勤快吧?
這些自己不去了解,不去相處,不去觀察,哪能把自己稀里糊涂的就那樣嫁了呢?
光聽別人說有什么用啊?”
春燕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點了點頭。
胡辛銘問她:“你點頭是什么意思啊?她說的這些你能聽懂?”才多大一點啊,十三歲,還小的很呢。
“能聽懂,唐阿姨的意思是找對象是一輩子的大事,要找一個跟自己過一輩子的人,所以別人說的都沒用,只有自己覺得好才是真的。”
江成安拖著板凳從對面門口跑過來湊熱鬧。
“你可別聽她胡說八道,婚姻大事不能兒戲,你爹娘對你們挺好的,不會隨隨便便給你們找人家的。
這些事情你要相信他們的眼光,絕對比你眼光要好的多。最起碼的他們挑出來的絕對是能過日子的。”
他看了唐紅箏一眼,不是很贊成她跟這邊這么一點大的小姑娘說這些。
人和人怎么能一樣呢?
這邊的姑娘終身大事都是父母給操心。
學的一知半解的,只會害了她們。
跟習俗抗爭,贏面太小,脫一層皮去半條命都不見得能達成目的。
他們可以教她們知識,可以跟她們講外面的世界,可以把他們會的傾囊相授。
但是在她們自己有那個能力之前,精神不能叛逆。
可惜,唐紅箏沒能看懂他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意思,在他說完這話之后竟然開口反駁他。
“現在又不是舊社會,都解放多少年了,虧你還是有文化的人呢,思想怎么能這么迂腐呢?
我們之所以到這邊來,不就是因為這邊落后嗎?
這個落后不僅僅是生活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人民都解放了這么多年了,精神還在被裹小腳,這哪行啊?”
“不是,這些事情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也不是說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改變的。咱們不能本末倒置,否則就不是幫人,而是害人了。
大家都是同樣的思想,同樣的做法,這時候突然來一個人說這樣是不對的,難道其他人就能因為他的反對來改變自己的思想嗎?
不會,那個搞特殊的人,會成為人民群眾的公敵,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被抨擊。”
“你知道的難道我不知道嗎?萬丈高樓平地起,什么事情都是一點一滴慢慢來的。可總要開始才行,不能光喊空口號吧?
總要有人帶頭,總要有人走在最前面,總要有人犧牲。
當初的革命戰爭不也是因為那么多的先輩前赴后繼的積淀才迎來了最終的勝利嗎?
如果我們都擔心這個,害怕那個,那我們下鄉的意義是什么?
我們給不了他們任何的幫助,給這個地方帶來不了任何的變化,我們大老遠的跑到這個地方來到底起了個什么作用?”
唐紅箏平時不顯山露水的,這會兒因為婚姻問題,思想上發生了歧義之后那個嘴皮子利索的不得了。
并且態度堅定不移,完全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么問題。
再說下去,別說聞見火藥味兒了,火星子都冒出來了。
春燕和秋燕聽他們在這里針鋒相對,聽的一愣一愣的,沒聽懂他們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們說話的語氣還是聽懂了,在吵架啊。
江成安真沒有要跟她吵架的意思。
“扯遠了,我們就事論事。”
唐紅箏卻道:“我沒覺得扯遠,我們說的這些的本質還是圍繞在這件事情上。
今天這是話趕話巧了,所以我才跟她說這些,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覺得我不應該跟她說這些,但我沒覺得自己說的有什么不對的。
我們四萬萬同胞早就站起來了,身體早就解放了,思想怎么還能繼續做奴隸呢,繼續被舊社會的思想荼毒呢?”
任由江成安平時嘴巴巴的能說會道,這會兒也熄火了。
解放,是需要循序漸進的。
唐紅箏這女同志你在團里的時候不認識沒接觸過,這會兒相處下來,江成安怎么覺得她真的挺鋒利的。
她這個思想實在是過于激進了一些。
眼看著兩個人語氣越來越不對勁了,鄧青寧開口打了個岔:“也不僅僅是這邊農村,很多城里面其實還都是這樣的。
也不能說思想裹小腳吧,有利有弊。
這得看做父母的思想到底正不正?
如果做父母的思想正,一心為兒女考慮,那基本上他們的眼光是遠超于年輕人的。
別的不說,就生活經驗這一塊,在跟人打交道上看人這一塊兒,是絕對比年輕一輩的人要強很多的。
當然是事無絕對 也有對孩子不好的,這樣的也不在少數。
他們應該是不在乎自己的孩子能不能過好。
但是,如果父母都不愛自己的孩子,那么這些孩子從一開始就不具備反抗的能力。
就算是明白一些事情需要抗爭,也是不具備這樣的能力的。”
唐紅箏道:“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不具備那個能力,卻依舊迎難而上那必將頭破血流。
可是,如果被父母的愚昧無知影響,搭進去的是自己的一輩子。
一時的痛苦和一輩子的痛苦,是不需要刻意的去比較的。”
“所以,在執著于這個觀點之前,我們是不是可以換個方向,力所能及的幫助她們,逐漸的具備這種能力,這樣不是更好嗎?”